“訪談”
鄭達庸:我最有感觸的還是考駕照。蘇丹過去是英國的殖民地,那時剛獨立不久,還留下了一些英國的技術人員,在交通局裏麵就有一些來自英國的工程師,其中給我考試的就是一位英國考官。
看到我是使館工作人員,考官還是比較客氣的,但程序上一絲不苟。一上來他就問了我三個問題,結果這三個問題我都答錯了。
他先問我:“你到這兒來學什麼?”我說:“我學開車。”“學開什麼車?”他接著問。我說:“學開汽車。”“那汽車是什麼?”我一下子愣住了,汽車就是汽車嘛,汽車是一個機動車,而且要加汽油,然後打火開走。反正我當時就是這麼理解的。
可考官說:“你錯了。”然後他很耐心地“啟蒙”我:“汽車是機器,不是車,對人來說,用它代步叫車,但是從物質的角度說,它跟別的機器是一樣的。機器是會吃人的,也會傷人,你必須拿出管理機器的態度來對待這個機器,不能讓它出故障,你自己也不能被機器傷了或者吃了,否則就會出危險,出事故。”
第一個問題我答錯了,我承認,我沒想到汽車是這個概念。接下來他問我第二個問題:“街上的行人是什麼?”
我回答說:“街上的行人是各行各業要辦事的,或者是年長的老人在散步,或者是小孩子要上學。”結果他說又錯了。“為什麼呢?”他告訴我,“你作為一個駕駛汽車的人,或者說駕駛機器的人,應該把在你眼中穿梭的行人都看做是瘋子,是神經病。”
我說:“怎麼能這樣說?難道街上走的都是瘋子?”
英國考官笑了,說:“真正一眼就看得出來的‘瘋子’,對你來說是安全的。可有些腦子有毛病的人,或者思想開小差的人,你是看不出來的,尤其是當你離他遠遠的時候,更加難以辨認。可問題是,他一旦發作了,你再反應可就來不及了,那就要出大危險,不是你撞他,就是他撞你,於是造成交通事故。所以說,最安全的思維就是把在大街上走的、穿越馬路的人,都要當做不正常的人,這樣你的警惕性就高了,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事故的發生。反之,如果你認為所有人都是正常的,你的思想就很可能鬆弛下來,警惕性就會降低,一旦出現意外,你可能就會措手不及,輕則撞傷,重則將人撞死。當然這個問題很極端,作為司機,你就是要始終給自己提個醒,不能懈怠。因為在路上的懈怠,造成的可能就是生命的終結。”
現在想想,考官的思維用在外交上也是很有意義的,那就是,許多事情,寧可先往壞處想,才能夠防患於未然。如果總是想當然,就很容易放鬆警惕或者降低對自己的要求,一旦出現失誤,可能就是很大的問題了。
考官給我出的第三個問題也不簡單,他問:“你開車回家,這個車怎麼進車庫?”
主持人:倒進去唄?
鄭達庸:我不知道,我想當然地說:“打開車庫大門,我就開進去唄,隻要不碰到兩邊就好了。”他說:“你又錯了,你必須把車倒進去,而且左右兩邊的距離要一樣。”我問:“為什麼呀?”他說:“你要記住,往往出去的時候很可能有急事,必須一開門就能開出去,而不需要再調頭。而你回來的時候,辦完事了,時間一般比較充裕,就要耐心地把車倒回去,為下次出門提供方便。看看消防隊的車是怎麼停放的,你就知道了。”
三個問題全答錯了,我當然很懊惱。但話說回來,考官的三個問題及其答案,對我確實有很大的啟發,不僅對我後來開車有好處,對我的工作也很有幫助。
主持人:三個問題都答錯了,最後給您過了嗎?
鄭達庸:沒有,當然還得考了,這個題目不叫考交通規則,這叫測驗你,是一個麵試。看你這個人對車的觀念,不是算分,我覺得很好。所以多少年來我都一直記著這些。
“《聽大使講故事》片花”
“旁白”
聽大使,講故事。歡迎繼續和我們一起行走天下,我是牛力。本期特邀嘉賓是前駐也門、伊拉克、沙特阿拉伯大使鄭達庸先生。
說起自己在蘇丹工作期間的考駕照經曆,鄭先生可謂是滔滔不絕,考官的解釋雖然有些極端,像什麼汽車是危險的機器,行人是瘋子之類的,不過我這回頭一想,從安全第一的角度來看還真是很有道理,要不怎麼都過去50年了,大使先生還能記得那麼清清楚楚呢?
當然鄭先生也坦承,雖然瘋子的故事給自己的印象很深,但也沒能保證自己後來駕車絕對不出事故,阿拉伯大餅就是其中的一個。
“訪談”
鄭達庸:我開車也不是很順利,也撞過。那是在我考取駕照後第一次開車到鐵路局去取貨單。我以為鐵路局的倉庫沒人,便開車進了庫區,突然一個賣阿拉伯大餅的騎著自行車半路殺了出來。措手不及的我雖然及時把車停了下來,但他還是摔倒在我的車軲轆邊上,還好,人沒傷著,但是大餅撒了一地。
這可把我嚇壞了,我趕緊下車給他錢,道歉。好在沒什麼大事,這個事就過去了。但人就是很古怪的動物,從這以後我開車上街就怕賣大餅的,專找沒有賣大餅的路走。
現在想想挺有意思的,哪有那麼多賣大餅的,開車謹慎之後,也不可能再撞著賣大餅的了。這就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後來車開熟了,也就不再那麼“恐大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