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這一天夜裏,中毒已深,油盡燈枯的柳不為溘然長逝。臨終前,他的床邊圍滿了人,有同輩的幾位評判,還有慕容淵等一幹小輩,獨獨缺了傅雲意。
看到這些人,他無聲的笑了,聲音雖然不大但很清晰的說:“老夫平生最恨的就是一個賭字,沒想到最後送老夫走的竟然會是一群賭徒,真是世事難料。”
在場的人一時難受的說不出話,尤其是慕容淵。如果不是他請柳前輩來坐鎮,老人家根本不會遭此無妄之災,性命不保。柳不為當然能看出他的想法,招招手讓他到了跟前。他連忙擦了擦眼淚,越過幾位前輩,然後蹲在了床邊。
看著他通紅的眼圈,柳不為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慕容小家主,還記得我在墓地祭拜的時候跟你說過的話嗎?江湖,從來就是死人的地方。它就像個大墳場,隻要一踏進來,不論英傑、梟雄還是小嘍囉,早晚都要埋在這兒。誰都跑不了,包括你我。”
“晚輩記得。”
“現在老夫就要埋在這裏了,老夫為武林奔忙一生,也算死得其所,你們大可不必哀泣。不過老夫有一事相托,還請各位答應。”
“柳前輩請講,晚輩萬死不辭!”
柳不為的目光落在了弟弟身上,看著他已經白了的頭發和臉上深深的皺紋,眼裏不由也微微閃出了淚光:“舍弟也已經一把年紀,我走以後,還請各位照拂一二。”
“大哥……”柳必為老淚縱橫,語不成調。他剛剛送走了兒子,如今又要眼睜睜看著最後的親人毒發身亡。這種無能為力的自責和切膚剜肉的痛苦,不親身經曆是很難體會到的。
柳不為強忍著淚水,像對待小孩子一樣拉過弟弟的手,滿是內疚:“必為,哥哥對不起你。這些年因為賭博的事,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得謝謝慕容小家主,讓我來做這個評判,讓我結識了這一群年輕人,他們都是很優秀的賭徒,和追求武道,追求任何一種技藝巔峰的人一樣值得尊敬。你們這群老家夥也不錯,給年輕人做了好榜樣。能讓你們送老夫一程,老夫深感榮幸。隻是有一件事,照顧好他們吧,別讓年輕人再死了……”
說完,柳不為閉目,與世長辭。
屋裏頓時哭成一片,男人們壓抑的悲泣聲,像是窗外黑沉沉的天幕,讓人透不過氣。
門砰的一下被推開了,渾身濕透了的傅雲意喘著粗氣站在那裏。聽到哭聲他就知道,自己回來晚了。眼淚很快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混著臉上的泥水,不分彼此。
他是出去找聶天青的,柳不為眼看著不行了,可燕語喃已死,唯一還能有點辦法的就剩下聶天青了。他跟慕容淵說了一聲,就跑出去找人了。可聶天青早已不在他那個破破爛爛的鴿子籠裏住了,傅雲意跑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沒能找到他。
大致安排了柳不為的後事,眾人又商量了一下怎麼把皇甫雋抓回來。由於在靳宅埋伏的人都被靳老爺子扣下了,所以到現在慕容淵還不知道,皇甫雋已經去過了。
慕容淵的意思是,即使皇甫雋不顧靳千珒,也會顧忌親生妹妹。不如用皇甫齡做誘餌,叫他自投羅網。楊璧桐一聽,嚇的心髒砰砰跳,生怕師父不理智之下會做出傷害齡姑娘的事。
好在除了傅雲意支持以外,幾位老前輩都是反對的。脅迫一個小姑娘這種事,太不光明磊落了。僵持不下,慕容淵也沒有堅持。看了看牆上的掛鍾,已經是淩晨一點了,他讓大家先去休息,然後自己去了靳千珒的房間。
本來也該讓千珒去送送柳前輩的,可是考慮到這毒還是皇甫雋的人下的,慕容淵就沒有叫她。這兩天他過的已經夠疲憊了,幾乎支持不住。最好的朋友,最尊敬的前輩相繼死於非命,千珒卻還那麼固執……
不過白天自己確實過分了些,如果千珒不那麼固執,那麼氣人,他也不可能失控打她的。不知道這會兒她睡了沒有,傷好一些沒有。
雜七雜八的念頭還沒有冒完,靳千珒的房間已經到了。慕容淵輕輕敲了敲門:“千珒,是我,你睡了嗎?”
屋裏沒有動靜,他又加重力道敲了幾下,還是沒有人應聲。想了想,他直接拿出鑰匙開了門。為防千珒亂跑,他直接把人鎖在裏麵了。
“千珒,你睡了嗎,我進來了?”慕容淵說著,跨進了屋裏。接著他一眼就看到了開著的窗戶和碎掉的玻璃,難道這丫頭跑啦?然而下一秒,他目光微微轉動,就看到了桌布上的血跡。
怎麼回事?他有些驚慌的跑到桌子前,卻在桌麵上發現了一封信。是千珒的筆跡,寫給皇甫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