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每天還是照常來上班,第一個來,總是最後一個走。
越是這樣的情況,他就越是要來。哪怕來了轉悠幾圈,沒有什麼事情幹,也沒有一個自己可以站的地方,他還是要來。
他是否有工作做是上麵的問題,他不來,這就是他的問題了。到時候,說不定還有更大的麻煩。
顧顏中忽然想起那一年,他的領導想提拔一個人坐他的位置。那時候,他隻是一個小科長。大家為了排擠他,換辦公室的鑰匙之後,沒有給他。
他每天上班,連辦公室都進不去,隻能到別人的辦公室去跟別人擠。
想到這,他不由得笑了笑,好歹這次他還能進門。
他想著又轉悠了一圈,深深地呼了口氣,我閑著也是閑著,他在地上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寫道:忍。
他寫“心”字,那個“戈”筆的時候,把弧度稍微拉大了一些,把上麵那一把刀全部包圍了,而“心”字旁邊的兩點,也點在裏麵。
他寫完看著自己寫的字,又用樹枝再寫了一邊“戈”筆,長長地舒了口氣說:“宰相肚裏能撐船,大肚能容一切!”
他寫完又在地上,再寫了一個字“等”!
“有時候,等是最好的辦法!”他又感歎道。
他寫完心中似乎放鬆很多,又在地上寫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秋風輕輕地吹著,陽光把樞密院屋頂上的瓦片照得亮堂堂的,幾隻小鳥從屋頂上飛下來,落在顧顏中寫的字的旁邊。
不遠處的城樓上,曾布正直直地看著他,心想:此人居然有如此豁達的胸懷,真是不能小看啊。
“一會,他不寫了,你去看看他寫什麼?”曾布吩咐道,“算了,我跟你一起下去吧!”
樞密院中間有一條筆直的道路鋪著青磚,旁邊是泥土地,剛下過去,泥土還是濕潤的。不到一會,顧顏中就把能寫字的地方都寫滿了。
他晃晃手,長長地送了口氣,到處看看,心裏自言自語地說:“沒地方可寫了,那我休息一會吧。”
顧顏中寫“豎”的時候,上麵粗,下麵慢慢細下來,比其他筆畫都要用力。寫“撇”的時候又喜歡把他拉的稍微長一些,在頓筆的時候,也很用力。
“點橫撇捺豎”中他最喜歡寫“豎”和“捺”,對於他來說,一個字能不能站穩,就要看這個“豎”有沒有力度。這個字寫得好不好看,又要看這些筆畫之間細微的變化。
每個字,一筆一畫之間的關係都十分微妙。每篇字,字裏行間的章法也是相輔相成的。
他抬起頭,陽光正好刺疼了他的眼睛,心裏想著:我到屋子裏喝杯水吧!
曾布到院中,慢慢悠悠地看著顧顏中在地上寫的字,由衷讚歎道:此人真乃人中龍鳳啊!
跟在曾布旁邊的人詢問道:“大人,看一個人的字,就能看出他的本事?”
曾布笑笑說:“見字如見人,你是尚武之人,不懂文字之間的奧妙。若是,讓你看一個人的功夫好不好,你可知?”
“當然知道!”那人拍拍他的胸膛,盔甲“啪啪”作響。
曾布一邊指著字,一邊解釋其中的原理,說:“他寫的‘豎’像一根針牢牢地穩穩地插在地上,證明他做事情穩重。你看他雖然是隨便寫的,從這字中整體看過來,有起有伏,收放自如。”
他說著回頭看著身後的人,說:“你隨便在地上寫個字,看看。”
那人一陣臉紅,低著頭說:“大人這不是取笑我嗎?我一個帶兵的粗人,字都不會寫幾個。”
“你是謙虛了,謙虛了!”曾布拍著他的肩膀,“你隨便寫。”
那人隨便寫了幾個。
曾布摸著胡子說:“你看看,你寫的字很有陽剛之氣,不過,把泥土挑起來了。你再看看他的字。”
那人看了幾眼,又蹲下去仔細地看著,十分驚訝,說:“大人,他的字沒有把泥土挑起來。是把泥土壓在下麵,好大的腕力。”
“你隻看到了他用力的地方,你沒有看到他筆力輕柔的地方。這個人能屈能伸,是個不可多得的人。”
“哈哈!”曾布突然聽到從屋裏傳來一陣笑聲,他眉頭一皺,他到樞密院以來,是第一次聽到這樣開朗的笑聲。
“大人,成何體統。我進去看看。”
曾布伸手攬住他,再看看裏麵,又傳來一陣笑聲,說:“走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