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記錯了,”亞蓮恩鎮定自若地解釋,“自從懷特離開後,露西一直食不下咽,消瘦是不可避免的。說起來,自從女王的大軍開出去後,舉國上下又有幾人寢食能安?”
“是麼?”騎兵眯起眼睛,突然怒喝道,“摘下你的麵紗,你根本不是露西!”
他發現了!梅婭斯驚駭欲叫,然而凍僵的舌頭發不出一點聲響。她踉蹌倒退,亞蓮恩不著痕跡地扶穩她,佯裝氣憤道:“大人,強迫一個寡婦摘下麵紗是極不人道的事!”
“如果她真是一位寡婦的話,”騎兵似笑非笑地說,“不用再裝了,我隔老遠就聞到你那油乎乎的金發的氣味。”
“這個國家就是這樣對待一位英勇戰士的遺孀的嗎?”亞蓮恩氣得臉頰抽動。
騎兵冷笑。阿拉克瑞忽然伸手取下亞蓮恩的徽章,仔細端詳後歸還,“確實是詹姆王子的身份章,”他掃了一眼梅婭斯陰影中的臉,“走吧。”他示意同伴離開,後者忿忿不平地瞪了她們,乖乖走了。
梅婭斯渾身僵直中慢慢覺醒,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對方強調的是金發。他該不會以為我是逃跑的金水奴婢吧?
惴惴不安地走向城門,所幸沒有再遇到其他曲折,她們順利地登上接應的馬車,奔向未知的危機。
沃特鎮。
詹姆盤腿地坐在茅草堆上,碩鼠從旁跑過,昏暗的月光照到他的側臉,顯現仿若神性的輝煌。
獄卒不敢優待他,但也不敢苛刻,幹脆遠遠躲開。周圍的監牢都騰空了,卑賤的罪犯沒有資格與王子共處一室,盡管王子明顯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女王震怒將詹姆王子投牢。那是山崩地裂的爭吵,帳營外圍20米的村落也聽見女王雷鳴般的咆哮。他們顫抖地跪拜磕頭,個別富庶的宰羊祭祀,以為神靈即將降下責罰。事後知情人隱晦地透露女王想要接受比斯肯亞的和解協議,詹姆也許會迎娶艾琳.亞伯拉。
這的確是前所未有的一場艱苦戰爭,軍糧三天前就耗盡了,沿路征來的新糧還不夠一支分隊吃半飽。附近村莊的狡猾農民遙遙望見軍隊的蹤影就攜家卷款逃跑,徒留一個空架子給征糧的士兵。缺乏後勤支援軍隊節節敗退,若不是槍兵隊訓練有素,恐怕早已直接潰敗。部隊退守沃特鎮,偌大的鎮不能像光棍的農民說跑就跑,但商人哭窮喊苦是免不了的,進獻的物資雖說餓不死人,但也沒能讓他們反攻比斯肯亞的精銳軍。這樣的情況下,即使以鐵腕著稱的女王也鳴升退意。
貴族輪番求見勸說女王息怒,畢竟如今再不宜激起烏爾克蘭的惱怒,但全被女王勃然大怒地驅趕,她甚至下令國家即刻清剿邪惡的異教徒。
這些深陷囫圇的詹姆都不知道,他隻是安之若素地等待,仿佛不是呆在肮髒的監獄,而是高級將領的帳篷。
濕潤的晚風由屋頂的窄窗吹入,清爽宜人,詹姆閉上眼睛,享受近段時間難得的安寧與放鬆。老鼠消失不見,荒野有節奏的蟲鳴分外清晰,他真想躺著新鮮幹淨的穀草好好睡上一覺,可是他不能。
蟲鳴漸漸轉弱,幾米遠的走廊傳來若有若無的鼾聲。
時間快到了。
黑影悄然閃現,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微風略過閑置的空室,多虧了圓滑的監獄長調走周邊所有囚徒,否則計劃還不好實行。
門鎖哢嗒一聲開了,與越加高昂的呼嚕聲比微不足道。
“去神堂。”詹姆對來者說。
沃特鎮教會大門,維爾塔焦慮地來回踱步,不時向街道遠處張望。
梅婭斯已經被可靠的女仆帶到後院房間進行婚禮必要的裝扮和準備,唯一缺少的是親人賜福者——詹姆。
除了強令詹姆迎娶艾琳,女王私底下還想插手梅婭斯的婚事。詹姆尚且可以硬撐,手無搏雞之力的梅婭斯卻僅有屈服一途。思來想去,他們決定冒險搶先舉行婚禮。沒想到計劃的緊要關頭,女王會將詹姆投入大牢,於是計劃增加了越獄。
約定的時間點快要過去,即使最簡樸的婚禮也免不了漫長的賜福儀式,但身為將領他不能擅離職守太久。就在維爾塔考慮是否便進行婚禮邊等待賓客。街口響起細碎的腳步聲。有人來了。
維爾塔謹慎地隱藏屋簷暗處,察覺方向與約定好的不對。
匕首的鋒芒淹沒黑暗裏,維爾塔舔舔幹澀的嘴唇,心底升騰起焦灼難耐的渴望。
風塵仆仆的兩名遠客互相攙扶著出現,月光灑落其中一人柔順的黑發。維爾塔翻腕收起凶器,快步上前架住黑發男子,“出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詹姆努力地直起身,“路上遇到一個醉鬼,保險起見敲暈了他。梅婭斯到了嗎?準備得如何?”
“還在換衣服,先坐會,”維爾塔歎了口氣,“老實說,真沒料到你來求我,女王把你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她想什麼,簡直像一個也不放過一樣,”詹姆疲憊道,“吉普羅莎非常聰明,我相信她跑得了。梅婭斯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對她!”
“放心吧,那可是你的妹妹,”維爾塔輕聲道,“我怎麼會對她不好呢,小神父?”
詹姆一怔,“你很多年沒有這樣叫我了。我們之間居然也變成了今天,維爾,我真想不到,”他哽咽,“為什麼會這樣?”
維爾塔遞去一方手帕,默默地看著他流淚。詹姆隻是稍微鼻酸,用力一抹便過去了。他深呼吸站起身,微笑道:“走吧,別讓梅婭斯等著我們。”
杉鬆城。
吉普羅莎睡眼惺忪地遊蕩到會客廳。
這些日子緊急政務目不暇接,她甚少有用臥室的機會,好不容易大小事情告一段落,卻又被貴族深夜求見。她懶散地打了個哈欠,旋即自覺不妥擱下手,她以往隨心所欲慣,沒有貴族往事優雅自持的習俗,宮廷教習特別憎惡她各式各樣的小動作,勒令所有近侍必須提醒她粗俗的舉止,違者鞭責三十,弄得吉普羅莎煩不勝煩,隻能勉強約束。然而,引路的女官視若無睹。仔細觀察,她的身形健壯,不似城堡尋常的纖細少女和矮胖粗使。結合亞蓮恩的話,心中隱約形成了一個猜測,吉普羅薩不動聲色地去往會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