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是城管局的,這天早上上班時,發現局裏的唐林端端正正站在局門外,製服穿得整整齊齊,好像是在站崗一般。
阿飛脫口笑著問:“林哥,你在這站崗呢?”
唐林眼眶紅紅的,不說話,把頭扭過一邊。阿飛話一說出口,突然也想起來了,前幾天,局裏搞了個大精簡,凡是沒有編製的都清退了,唐林正是被清退的臨時工之一呀!
一進辦公室,就聽大夥正在說著唐林的事。阿飛聽了半晌,明白了,唐林今天早上來找局長了,也許是不會說話,被局長一腳踹了出來。後來他就一直站在門口不走了。
阿飛不禁為唐林抱起不平來。說起來,唐林已經在局裏幹了三年臨時工,說退就退,肯定一時接受不了。何況人家還是個名牌大學出來的,本事未必比局長差,他肯在城管局幹臨時工,已經是大大的屈才,可現在連臨時工也幹不成了。
過了一會,阿飛出去看了看,隻見唐林仍直挺挺地站在太陽底下,像根木頭似的,臉上汗珠滾滾。他忙拿了瓶水遞給他,唐林卻不接。
阿飛忍不住了,說:“林哥,你還是到裏麵坐吧。大家同事一場,誰也不會說你的!”
唐林緩緩地搖搖頭,依然一聲不吭。阿飛又勸了幾次,他就是不理不踩,隻好由他了。
下班時,阿飛走出門口時,發現唐林剛好從這裏離開。下午上班時一看,嘿,唐林又準時地站在了門外。看來,這家夥還在按照過去的作息時間上下班呢。
之後一個多星期,唐林還是天天到局門外站著,身上穿著筆挺的製服,上班來,下班走,雙休日在家,跟大夥兒完全一樣。不管誰勸他,他就是跟你來個沉默是金。時間一長,局裏的人都習慣了。
阿飛卻越來越看不下去,平常自己跟他的關係還不錯,於是打算好好勸他一回。這天下班後,他一看唐林已經走了,急忙追上一拍肩膀說:“林哥,別急著回家,咱們好久不喝了,走,我請客!”
唐林扭捏著不肯去,阿飛半拉半扯,硬是把他請到一個小飯館坐下,叫菜叫酒。唐林隻好說:“那,我先給我爸說一聲。”
聽他打完電話,阿飛問:“你被退的事,是不是想瞞著家裏人,這才……”
唐林擺擺手,說家裏父母早就知道了。兩人接著喝起了酒,等桌子下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啤酒瓶,唐林的話漸漸多了起來。
看看火候到了,阿飛點到了正題:“林哥,說實在的,像你這樣一個大學生,學的還是理工,走到哪兒沒有一碗飯吃?何苦吊死在一棵樹上呢?”
“不同,這不同……”唐林連連擺手,“我爸從小就教我,細水長流,有個單位比做什麼生意都強啊!我爸我媽這輩子就是吃了沒有單位的虧。”
阿飛雖然早就知道,唐林這人性格有點偏執古怪。可他還是萬萬沒想到,他一個堂堂名牌大學生,觀念卻是如此落後。愣了愣,說就算你還能回去幹,最多也是個臨時工,一個月才幾百塊錢,有什麼意義?
唐林的臉色漲得血紅,大聲說:“隻要能在局裏,就有轉正的希望呀!我不怕等,哪怕等上十年、二十年,隻要給我個編製,這輩子就心滿意足了!”
阿飛張了張嘴巴,簡直無話可說了。這家夥頑固不化,好像走火入魔了一樣,腦袋隻剩一根筋了。
第二天來到局裏,又看見唐林神情木然地站立在門外。阿飛微微歎了口氣,搖搖頭走了進去。
過了兩天,局裏組織隊伍上街執勤。阿飛這一組五個人,走出局門口時,忽然發現後麵跟了一個人,回頭一看,正是唐林。
這一來大家都很尷尬,組長想了想,還是走回去對他說:“唐林,你還是別跟來了。”
唐林低著頭,不說話,也不走開。回頭又走了一會,卻見唐林又跟上來了,和他們保持著幾米距離,別人一看,分明是一個隊伍的。
組長說了他幾次,唐林仍然固執地跟在後麵,無可奈何,隻好不理他了。
走到一家飯店外,大夥進去吃早餐。唐林在門外遲疑了一下,也走了進來,坐在另一張桌子旁。每人一份炒河粉,大家都有點不好意思,埋著頭默默地吃。
唐林吃得最快,碗裏還剩下幾筷,他就站了起來,快步走過去搶著付帳,還很大聲地說:“一共六位,一塊收!”
吃完早餐,唐林還是跟在後麵,並且走近了一些,大夥也跟他說起了話。走到一個街角,忽然發現有個賣水果的占道,他們立刻走了上去。
賣水果的是個胖女人,阿飛他們催她快走開。胖女人磨磨蹭蹭,半天沒收拾好,嘴裏還不幹不淨地囉嗦。
唐林突然擠上來,抓起胖女人的水果筐子一揪,吼道:“走不走?不走沒收!”
胖女人嚇一跳,這才怕了,飛快地收拾好,一蹓煙跑了。
回到局裏,大家都進了屋裏吹空調,阿飛他們招呼他進來涼快一下。唐林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又站在了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