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十餘天內,歐天啟便沒有再講過一句話。薛楚涵等人端食物來便吃,四人另外備了一匹馬給他獨騎,劉裕指向哪個方向他便跟著走,也不發問。
薛楚涵本有些擔憂,正欲開口問,卻被輕塵阻止。
輕塵道:“由著他去吧,這事錯雜紛亂,何人都分辨不出誰是誰非,又或許對錯於他而言也已經不再重要了,二十年來他都沒有靜下心來好好想過,讓他自己想通了便好。”
薛楚涵聽著覺得有理,於是作罷。
有時候去到繁華的市集,輕塵親自替歐天啟備置了深顏色的寬大衣袍和頭笠圍幔,遮蓋住他破損的容貌和斷臂,大街上熙熙攘攘,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歐天啟這樣穿著,倒也不顯得突兀。
這日他們通過城防,便進入了會稽郡境內。
會稽郡屬於整個晉朝商貿製造行業發展得最為昌盛的幾個郡之一,此時雖是寒冬凜冽,大街上車水馬龍,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遊人處處,十分熱鬧。
走至城門前,瞧見一列官差齊步走來,往牆上貼了一張紮眼的大紅榜,路人紛紛停駐圍觀,議論紛紛。
高才進擠進人群裏瞧了一眼,出來道:“是北府軍征兵的公告。”
薛楚涵聽後若有所思。
離餘姚縣仍有兩日的路程,五人在一家客棧處歇腳,用完午膳再繼續趕路。
薛楚涵喚來小二點了幾個小菜,又熱了一壺酒讓眾人喝下發散點熱氣來驅寒。
歐天啟木然端杯飲下,神情不見波動。
高才進埋頭大嚼,對他的呆愣已經習以為常。
正午時分正是用餐的高峰期,客棧大堂的飲食區門庭若市,人來人往,頗為嘈雜。
五人悶聲吃著酒菜,斜上方的一桌食客共有三人,皆是布衣打扮。一人毛發胡茬密集,看起來十分粗狂,他口裏大嚼著下酒菜,一邊大聲朝旁邊兩人嚷嚷道:
“你倆可聽說了這些時日江湖最為熱鬧的傳聞?”
坐在他旁邊的一名男子身著皂袍,仰麵喝下一碗酒,道:
“可是劍聖之子殺掉殘魔仇歸之事?”
還有一人頭縛冠巾,嘴裏吃著食物,含糊道:
“殺了仇歸?我聽到的是說廢了仇歸的武功,叫他以後不得再來害人。”
滿麵胡茬的人奇怪道:“怎的我聽人說是劍聖之子廢了仇歸雙腿,將他百般折磨,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說完他又不拘小節道:
“不論如何,劍聖之子打敗了惡貫滿盈的殘魔仇歸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頭縛冠巾的男子恨聲道:“仇歸作惡多端,也終於有這麼一日!果然虎父無犬子,聽說這後生年紀才二十出頭,便這般有能耐,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高才進偷偷瞥了對這些話充耳不聞的仇歸,又瞧瞧薛楚涵。
連薛楚涵聽了也覺得十分尷尬。
歐天啟停下筷箸,淡淡道:“他們說的沒錯,你的確殺了殘魔仇歸,因為……如今我是歐天啟,仇歸早已死在一個叫做姚年村的地方。”
輕塵聽罷便知他已經放下,不由得朝薛楚涵笑笑。
薛楚涵這樣聽著也覺得放寬心許多。
仇歸不再言語,繼續吃食。
那三人仍在不住口地大聲議論,不外乎是誇讚薛楚涵如何英明神武手刃仇歸,像集市裏的評書人一般誇張不實,直把薛楚涵說得如同神話中口能吐劍腳底生風的人物。
輕塵和高才進劉裕三人聽得十分開懷,倒是把薛楚涵羞得滿臉通紅。
這時一個聲音冷嘲熱諷道:
“無知的市井小人。”
四人回頭去望,原來是另一桌兩名佩劍的武林中人也聽到了那三名百姓的談話,見他們如此推崇薛楚涵,便忍不住哂笑道:
“即便薛楚涵那廝如何了得,但他與邪教妖女同流合汙就是不爭的事實,為了區區一個女子連家族聲名都不管不顧,這種人便是武功再高強又怎的?日後跟隨著那妖女不斷受其蠱惑,難免不會成為另一個殘魔仇歸。”
另一人言語沒他那般刻薄,卻也還是歎道:“他貴為劍聖之子本是極大的榮耀,依照他的武功造詣前途無量,也該在武林中大有作為,實在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