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夢醒(2 / 3)

領頭的中隊長認出我來,笑著走過來跟我招呼道:“恩伊教官,能在這裏碰到你真是巧啊。這個可憐的小鎮被萊特深淵偷偷逃竄出來的惡魔襲擊了,我們剛剛來平定了這裏。”

說完他隨手朝著一堆殘缺的肢體堆一指,憑著在萊特深淵戰鬥多年的經驗我一眼認出正是第五層的鐵甲光蟲。

我顫抖著問道:“情況怎樣?”

中隊長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小鎮都是普通民眾,哪裏抵擋得了六隻鐵甲光蟲的廝咬,當我們趕到時,這裏已經無一活口。”

無一活口。這幾個字像錘子一樣重重砸在我胸口,砸得我一陣發悶。我用力推開中隊長,飛一般朝著我們的小院子跑去。

不會的,不會的,我的妮可那麼聰明,她一定躲起來沒有被它們找到。

直到抵達我們的院門時我還懷著這樣的僥幸。

然而破裂的院門徹底擊垮了我內心殘存的一絲期盼。房屋門大開著,妮可正倒在門旁的血泊之中。

妮可死狀極其慘烈。她蒼白的眼上雙眼驚恐地大睜著,發青的指骨蜷成爪型護在胸前想要抓住什麼。自她的胸部以下則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背部隻有一些骨血與大腿還連接在一起。那些千刀萬剮的光蟲從她的腹部咬開,把那團最柔軟的肉和內髒啃食得精光!!!

我可憐的妮可,連同她那未出生的孩子,就這樣慘死在這個夜裏!

我隻覺得全身的血液轟然上湧,那一瞬間我幾乎要發瘋!!!

為什麼教廷明明駐紮了那麼多的光明騎士在萊特深淵,卻仍然有惡魔能夠潛逃出來!!!

為什麼教廷偏要興師動眾去平定萊特深淵,讓那些甲蟲追循萬裏跑到這裏來禍害百姓!!!

為什麼在妮可這麼需要我的時候教廷偏偏派我出去,去剿滅那些所謂的異教徒!!!

為什麼這個可憐的女人隻是分走你的信徒一點點的愛,你卻要這樣對待她???

在我一瞬,我突然無比的厭惡光明女神。

我實在無法用言語形容我當時的感受。我仰天怒吼,狂躁的魔法力不停的翻滾著,化成我能使用最強大的魔法神聖裁決籠罩了整個小鎮。

我看著無數的殘垣斷壁在裁決之力下灰飛煙滅,但這卻絲毫不能減少我內心半點痛苦,我咆哮著,雙眼通紅地舉著法杖朝著躲在防禦結界中的聖堂騎士中隊衝去!

之後我抱著我的愛人殘缺不全的屍身在化為一片廢墟的小鎮中呆呆坐了一夜。

那一夜我和妮可說了很多話,很多一直藏在心中卻來不及開口的話。

第二天,我被抓回教廷,因傷害聖堂騎士被禁閉了七天。

出來後我來到妮可的墳前靜靜的坐了一天,然後輕輕哼著她生前最愛的那首歌離開了教廷。

我向教廷提交的申請很快被批準,我被任命為聖殿第三大隊副大隊長帶領第三大隊前往萊特深淵。

之後的數十年裏我瘋狂的進攻著萊特深淵,手下士兵死傷再多也在所不惜。我的雙眼早已被仇恨所蒙蔽,隻有無盡的殺戮才能讓我覺得仿佛能安撫妮可在天堂的靈魂。

在這些年裏,我不知受過多少次重傷,每次都堪堪被牧師救活。在我心裏,能夠戰死在這裏大概也是一種解脫。

妮可走後,我的人生便隻剩下殺戮。

在我四十歲那年,我晉入了聖階。而在那一年,陳之也進入了宗教裁判所任職。

裁判所,所有教廷人員談之色變的存在,就連內殿的魔法師們也不願提起。

一旦被抓入裁判所,麵臨的將是生不如死的酷刑,教廷四千年的曆史中從未有過任何一人能活著從裁判所裏出來。

而我們也終於攻進了傳說中的十一層,在這一層我們僵持了足足三十年。

天闌曆二千四百四十八年,神聖聯盟西部爆發大規模動亂。遊牧在西北草原的七十二部落因為沉重的宗教稅紛紛起兵獨立,一時局勢動蕩不已。教廷中號稱殿堂雙雄的內堂大隊長路西法和內殿大隊長奧格在闊別一百四十年後首次聯手,率二十萬光明騎士前往西部平定叛亂。

草原上的遊牧民族這一次抵抗的異常頑強,無往不利的光明騎士團首次遭遇了勁敵。二十萬光明騎士被狠狠的拖在遼闊的草原裏,不斷的被四麵八方遊竄的敵人蠶食著。

教廷中戰力能排前五的殿堂雙雄這次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強大敵人。遊牧部落中出現了一位前所未有的強者,雙雄聯手在他的攻勢下隻能堪堪保持不被擊敗!

而這名神秘的強者,在之前更是聞所未聞!

戰爭足足持續了十二年,在教廷的數次增兵之下,雙方終於在流沙域展開了決戰。在聖器聖十字徽章的幫助下,路西法和奧格成功的召喚了大天使戰陣,在陣前將這名神秘強者斬殺。而教廷也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

光是這次召喚戰陣,教廷就犧牲了足足兩萬名優秀的光明騎士,而整場戰爭中,教廷犧牲的士兵數量則達到了驚人的一百二十萬!

戰爭之中,個人實力強大隻能增加存活幾率,然而就連強如聖階,也極有可能在戰爭絞肉機中隕落。

這十二年裏,雙方隕落的聖階強者就多達三十三名,還有那名已經達到聖階巔峰的神秘強者。

這一戰雖然最終教廷獲得了最後的勝利,但教廷內部已經是空虛無比。路西法與奧格雙雙身受重傷,一百二十萬陣亡的士兵使得教廷如今就連總部都沒有足夠的兵力來駐防。如今的教廷,就如同一隻被拔了牙齒打斷四肢的老虎,隻能趴在地上苟延殘喘。

這一戰後,教廷再也無力管理西部事務,在繁衍生息後的七十二部落迅速聯合起來,正式與教廷分庭抗禮。

七十二部落聯盟的成立,標誌著教廷第二次衰敗的時代正式開始。

在這十二年裏,由於教廷實在無法承擔如此龐大的消耗和雙線作戰,我們終於從十一層撤兵,我們之前在第十一層攻堅三十年所攻打下來的陣地一夜之間付之東流。

超過四十萬的士兵葬身於這一層中,而我們卻隻能將他們用屍骨鋪平的道路拱手讓給深淵中虎視眈眈的惡魔們。

由於駐防第十層,我這支軍隊反而成為教廷中實力保存得最完整的一支。

其實就算沒有這十二年的動亂,我們也絕無可能平定萊特深淵。我不知道大帝當年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是如何隻率領四百人平定了全盛時期的達可深淵?

那時的教廷又是怎樣的榮光?在大帝的鐵騎之下仍然能夠頑強抵抗屹立不倒,直至流傳至今。

雖然由於大帝的打壓教廷走向了第一次衰敗,但我內心深處仍然對這個神一樣的男子充滿了敬意。

如今大帝的時代早已遠去,光明教廷也沒有那樣的實力能出動四百多名聖階。在麵對無數高階惡魔時,純粹的使用普通士兵的生命去堆,這根本就是最愚蠢的行為。

戰後,我被調至第一大隊擔任大隊長,並將第一大隊的殘餘力量與第三大隊整編。當我率領三萬大軍回到教廷時,我儼然成為教廷中最熾手可熱的人物。

那一年,是教廷最動蕩不安的一年,我甚至能感受到整個教廷的根基都在搖搖欲墜。

那一年,奧格和路西法雙雙因傷隱退,殿堂雙雄延續兩百年的傳奇就此戛然而止。

那一年,陳之擔任裁判所仲裁隊的小隊長,正式進入裁判所管理階層。

那一年,他八十三歲,對於一個即將跨入聖階的人來說正值壯年。他也是首個能以百歲之下的年齡進入裁判所的管理階層的人。

由於這些年種種遭遇,我與陳之聯絡非常的少,特別是在他進入裁判所之後。但在我心中,他一直都是我的好朋友,今後在教廷的漫漫路程中,我們還會一直相互扶持。

之後的這些年裏,教廷都在謹慎小心的休養生息之中。教廷中老一代的大佬們逐漸的紛紛隱退,我們這一代在教廷中勢力飛速崛起。

這些年,我作為教廷唯一震懾外界的軍隊統領四處征戰。我就像俗世中的那些將領一樣,努力的學習運用著各種計謀。在我的眼中已經沒有信徒和異教徒,隻有盟友和敵人。

天闌曆二千五百二十六年,教廷內殿大隊長、聖殿之主、殿堂雙雄之一的奧格病逝,享年三百六十二歲。

在奧格葬禮上,一直與他爭鬥半生的內堂大隊長路西法已是風燭殘年,早已不複之前的俊朗模樣。這位曾叱吒大陸的老人靜靜站在自己的老夥計的棺槨前,雙眼含滿淚花。

葬禮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路西法的蹤跡。

而在這場葬禮中,教皇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教廷中流出傳言,如今的教皇也已經生命垂危。

天闌曆二千五百二十七年春天,我接任了奧格的職務,正式接管聖殿。

至此,我達到了我人生的最高峰!

第二年,陳之也升任了仲裁隊的中隊長。

仲裁隊並不像內殿一樣擁有一個大隊,在宗教裁判所之中,三個中隊長之上就是裁判長。此時陳之已經擁有了媲美紅衣大主教的地位。

在教廷的眾人看來,我們這兩個好兄弟一個掌管了聖殿,一個又在裁判所擔任要職,下一屆的教皇和裁判長的位置極有可能落在我們的頭上,那時在我們的聯手下,我們的地位將堅不可摧。

然而我還是沒有見到教皇。我如今的實權可堪稱教廷第四人,可是教皇卻一直不曾召見我。

教廷的三個紅衣大主教分成了三派,每派都在拚命的拉攏人馬。可是教廷對此毫無反應,就連一向殘酷的宗教裁判所對這種現象也無動於衷。

這種亂象持續了整整一年,每個人每天都在揣測中度過。直到那年冬天,教皇的身體突然好了起來。

身體恢複了健康的教皇展示了他強大的精力,他像個陀螺一樣絲毫不肯停止下來。教廷中積冗一年的事物被他飛快的處理著,他甚至還親自遠赴萬裏外的洛川帝都去和洛川帝皇商談關於鎮守萊特深淵的事宜。

在教皇的積極影響下,整個教廷一掃先前的破敗氣象,煥發出強大的生機!

甚至有人稱,教廷的中興時代即將開啟。

那一年新年,是我印象中最熱鬧的一年。

教廷舉辦了盛大的慶春典禮,八千光明騎士整齊的站在道路的兩側,數以萬計的民眾湧上了廣場歡騰。無數的魔法焰火衝上了天空,年輕的牧師修女們為民眾發放著聖水,睿智儒雅的神父們則為那些迷途心靈指引著前程,廣場巨大的女神像上空還閃耀著無數魔法師用魔法偽造出來的聖光。

我望著神像頭頂的聖光,看著成千上萬匍匐在女神腳下的人們,想著教典中記載的神跡已經有多少年未曾降臨,我們怕是早已被女神遺棄了。

這是一個神棄的時代。

晚會後,我照例像往年一樣前往仲裁所找陳之喝酒。

恐怕我是曆史上唯一一個能夠經常自由出入仲裁所的外人了。這個鬼地方,就連教皇都不願意來。

陳之正坐在書桌前處理著案牒,抬頭看見是我,笑著說道:“新年快樂。我的大隊長,你怎麼看起來不是那麼高興啊。”

我頹然的坐在椅子上,問道:“女神是不是早已遺棄了我們?”

陳之楞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他站起身,從壁櫥裏拿出酒來坐在我的麵前。

我最愛的龍舌蘭酒,是用這種植物的花粉釀成,入口清冽而又後勁十足,是我們這個實力層次的人非常喜愛而又珍貴的一種酒。

陳之拿出兩個杯子給我倒上,笑著說道:“女神是否遺棄我們,對於我們並不重要。你看,不管女神是否眷顧,你我還是能安靜坐在這裏品味這樣的美酒,而那些在外麵狂歡的民眾,他們在歡騰過後還得擔憂明天的食物。”

陳之抿了一口,靠在椅背上陶醉的眯著眼睛,他緩緩的搖動著手中的酒杯,說道:“隻要能保障我這樣的生活和權勢,信奉光明女神和信奉黑暗神又有怎樣的區別呢?”

我沒有說話,陳之的話就像一團棉花堵在我的胸口,我隻好大口大口埋頭喝酒。

那一夜我們喝了很多酒,陳之異常的亢奮,不停地說著胡言亂語。如果他不是仲裁隊的中隊長,光這些話就足以讓他被仲裁隊抓起來虐待幾十個來回。

我艱難地扶著爛醉的陳之走向他書房中的床。陳之被我拖著,嘴裏還在大罵:“光明女神這個婊子!”

陳之挨著床後才算消停下來,書房中馬上就響起了均勻的鼾聲。

我搖了搖頭,讓自己稍微清醒一點,小心給他扯上被子準備離去。這時,書桌旁的地板上的一本書印入了我的眼簾。

這大概是剛才扶陳之上床時不小心碰到的,但當我撿起來時書名卻讓我心裏咯噔一跳。

《教廷秘史》。

傳說中一直存放在仲裁所,連教皇都沒有權力翻看的一本書。這本書裏記載著教廷曆代所有不為人知的辛秘,甚至在其中還能找到有關於女神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