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三千字大章節送上)
二十四歲達到九級,在整個天闌大陸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尤其是純粹的光明屬性。
在我達到九級後不久,教皇召見了我。
我仍然記得第一次見麵的情形,我像一個害羞的小孩怯生生低著頭站在殿內,大殿的光線很暗,暗得讓我覺得自己好似那搖搖欲墜的燭火。
教皇看起來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勇武或睿智,反倒更像是一個普通的老頭。在後麵的交談中我偷偷窺視著教皇的模樣,卻始終看不出半點強者的風範。他的頭發非常稀疏,灰白灰白一簇簇耷拉在頭頂上,臉上的皺紋就像是一刀刀刻上一樣,枯黃的麵皮上還布滿著灰色的暗斑,活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眼前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鬆垮的坐在座椅上,他蜷縮著身子,整個人都陷進寬大的椅子裏。他雙眼微閉,顫顫巍巍的開口道:“我的孩子,你的表現很不錯,女神已經感受到了你的努力。”
“能為傳播女神的榮光貢獻一份綿薄之力,是我無上的榮耀。”我恭謹的回答道。
教皇眼皮微微抬了抬,說道:“你可願為了女神的榮光奉獻自己的一切?”
我跪了下來,匍匐著把頭貼到了地麵,低沉而堅定的答道:“女神的榮光便是我生命的全部。”
真可笑,一個山村的小孩就這樣被培養成了教廷的狂信者。
教皇讓我回家鄉看一看,我才想起已經有十幾年沒有回那個家了。臨行前我去看了妮可,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可是我卻是一名聖殿魔法師,神職人員是不可以成家的。我不知道她的等待何時才是盡頭,雖然她從來不說。
當我在一隊騎士的護送下回到那個叫崗比勒的小鎮時,整個小鎮都沸騰了。鎮裏的官員和附近教堂神職人員都來鎮口迎接我,我卻像置身事外般毫無感情。鎮長跟在身後告訴我我的父母已經故去,姐姐嫁在一個裁縫家,兩個哥哥已經有了自己的小莊園,我看著怯懦諂媚跟在身後的兩個哥哥,我突然就笑了起來。
我吩咐鎮長給他們一些優待,然後問起了引薦我的神父。卻得知他在幾年前已經故去。那個隻有幾麵之緣的神父,就是在那個簡陋的教堂裏他給我洗禮,給了我人生第一次啟迪,而他卻隻留下了一個記載得殘缺不全的名字,我取了出來,加在了我的名字後麵。
自始至終我都沒與我那兩個哥哥說過一句話。
我很清楚教皇的意思,今日過後,俗世中的恩伊已經不在了,存在的,隻有聖殿魔法師恩伊?C。
那一日之後,我知道聖殿中還有個內殿的存在。
加入內殿後我與妮可見麵的機會更少了,我在離教廷總部五十裏外的一個偏僻的小鎮裏買了一棟房子,這樣的距離我半個小時不到就能趕來。她總是安靜的呆在我買的那個小房子裏等我,每天出去做一些零活。
我跟她說過很多次我的薪俸足以養她生活一輩子,叫她沒必要出去做事,可她每次隻是笑著看著我不說話。
很多次我都想卸下職務和她生活在一起。可是高高在上的女神啊,我早已承諾為您奉獻我的全部。
陳之也過得很不錯,憑借著自身實力和家族的影響力,他已經在外殿擔任了一個小隊長,據說他在組織能力上也表現出較好的天賦,殿內有意向給他升任中隊長的職務。
在加入內殿的第七天,我接到了第一個任務。之前我並不知道任務內容,隻是知道將要前去一個偏遠的山村。
當我跟隨小隊長來到出發集合點時我才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這一次竟然出動了兩個小隊的內殿魔法師,還有一個中隊的聖堂內堂騎士!
要知道聖堂騎士並不像教廷的普通光明騎士平均隻有四級能力,每一個聖堂騎士至少擁有六級實力,而內堂,則至少達到八級!
這幾乎占了教廷內殿堂三分之一的戰力。
二十五名八級以上的武者和十名八級以上魔法師,這絕不是以往那樣消滅魔獸或者宣傳教義。
當我跟隨隊伍到達目的地時我才得知,我們這次對付的目標不是魔獸,而是人,和我們一樣活生生的人。
他們把那些人稱為異教徒。
我們在一個小山村外聚集,我麻木的看著騎士們熟練的安營紮寨,熟練的考察地形布置陷阱,魔法師們則躲進帳篷裏回複魔力調整狀態。
這一切與教典截然不同,偉大的光明女神難道不是博愛的麼?為什麼要用這種殘忍的方式來對待她的子民?
內堂的中隊長羅德看了呆立的我一眼,毫無半點情緒的說道:“這些異教徒背叛了女神的信任,那就再也不是女神的子民,再也無法受到女神的庇佑。”
第二天下午,我們終於抵達了目標山穀。
我原本以為將是一場惡戰,沒想到戰鬥一開始羅德直接爆發出聖階的鬥氣!
在三個將領紛紛被羅德斬殺之後,戰鬥就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任何一個戰士都不會懼怕戰場上的廝殺。在最初的不忍過後,我毅然舉起了我的法杖。我不能因為我的不忍而增加隊友的傷亡。
戰鬥持續了十五分鍾,留給我們的是一片屍骨的山穀。敵方一百三十二人全部陣亡,我方零死七傷。
如血的夕陽灑了下來,靜靜的鋪在山穀之中。那些異教徒的屍體七零八落的躺在那裏,被神聖鬥氣束縛的靈魂都將得不到安息。
我站在屍體堆中看著整裝緩緩前行的騎士們,看著自己握著法杖不住顫抖的手,恐懼頭一次湧上了我的心頭。
山穀之後,是一個小小的村子。在羅德的一聲令下,那隊騎士像風一樣衝進了村子。
“中隊長。”我喊道。
羅德卻擺了擺手,阻止我說下去。
其實我並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說什麼。
那隊騎士進村後一時雞飛狗跳,過了一會,我們接到了進村的信號。
撲麵而來的是一股血腥味,這股氣味在這山清水秀的小村莊裏濃得幾乎散不開。地上到處都掙紮蠕動著村民,甚至還有婦女,每個都身受重傷卻一時要不了性命。看來這些騎士們做這些是輕車熟路了。
很快,剩餘的村民都被趕了出來,連同受傷的村民綁在了一起。那些村民哀號著,哀求著,可大家全都無動於衷。
大家都是怎麼了?難道這就是教廷仁愛謙卑的騎士精神?
最後兩名騎士拖著一群捆在一起的小孩走了過來。
我大聲喊道:“中隊長!這些小孩……”
羅德隻冷冷瞟了我一眼,冷冷說道:“這些小孩是火種。”
已經有騎士劈爛了房門斬成細條堆在他們的腳下,明明在場的魔法師們每個都會施放聖炎術,可他們偏用這種方法來一點點增加村民們的恐懼。
我終於忍受不住,大聲喊道:“中隊長!我們此行的任務是剿滅異教徒,而不是燒死這些這些普通百姓!難道這就是你的騎士精神?難道你忘了女神的教誨?”
中隊長重重哼了一聲,說道:“要不是看在你們大隊長奧格的麵子上,我早就把你抓起來了。這些民眾窩藏異教徒,就活該燒死!我為女神征戰了半生,女神的教誨我比你更清楚!”
火終於是燃起來了。
我永遠無法忘記在火海中那群村民、那群孩子的臉,永遠無法忘記他們求助、痛苦、絕望、憎惡、仇恨、詛咒的眼神,那些眼神活生生的刻在了我的心裏,每當一閉上眼睛我都會看到他們。
羅德從我身邊走過時低聲的說道:“從加入內堂的那一刻起我便不是一名騎士了,而是教廷手中的一柄黑暗之刃。”
黑暗之刃。我終於明白教皇先前和我說過的劍和杖了。原來不是指聖堂騎士和聖殿魔法師,而是用我們這些劍,來維護教廷那根權杖。
那次任務過後我在妮可那裏吐了好久,我整夜睡不著覺,妮可一直溫柔的陪伴著我。
也是那一夜,妮可成了我的女人。
之後我陸續跟隨著小隊長外出執行任務,每次任務完後都要去妮可那吐上一陣,漸漸的我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終於在某天可以安心入睡了。
那段時間我就像大多外地任職的主教包養小情人一樣和妮可待在一起,隻是在我心中妮可並不是情人而是我的妻子,隻是我無法給她一個名分而已。
在我二十六歲那年,我被調至外殿擔任中隊長,帶領中隊前赴洛川帝國去平定萊特深淵。
我一直不明白教廷為何放著神聖聯盟境內的溫德深淵不去平定,偏要遠赴萬裏去平定萊特深淵。
不幸的是,我們似乎並沒有天闌大帝那麼好的運氣。
我們遭遇的抵抗異常強烈,四千光明騎士和兩千洛川士兵在第五層就死傷過半,我們不得不撤軍。
事實上,自從六百年前萊特深淵被發現至今,教廷一直沒有放棄過對它的征戰。每任教廷超過半數的兵力折損在這裏。曆史上最好的成績也隻是打進了第十一層,也是那一次,那任教皇和裁判長雙雙殞命於此。
若不是教廷的強烈要求,洛川必定是陳兵深淵出口,恐怕連如今的第三層都鎮守不住。
唯一好的消息就是種種跡象表明深淵惡魔的實力正在緩慢的逐漸減弱。
這讓教廷更加急於攻克萊特深淵。
在之後的兩年裏,教廷數次增兵,在曠日持久的消耗戰中,我們終於平定了第九層。
然而我看著身邊的士兵一批批的倒下,又一批批陌生青澀的麵孔換上,我的心裏充滿了茫然。
這兩年裏,至少超過兩萬的士兵在我手下陣亡,我不知道這樣的代價是否值得。洛川帝國已經拒絕增兵,而教廷卻以平定深淵中為禍的惡魔為理由繼續增兵。
深淵中惡魔等級分明,偶爾衝出地麵的也隻有低級惡魔,隻需兩千尋常士兵就足以鎮守出口。而且萊特深淵內的惡魔全部都是光屬性,這樣的屬性對於擁有神聖鬥氣作戰的士兵極其不利。
我多次寫信將這些情況彙報教廷,可得到的答複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增兵,那些可惡的高層,他們根本就是在陷害騎士們的生命。
我每晚都在禱告,我總是難以抑製的想起那些陣亡孩子們的臉,我終於明白在內殿時那些魔法師們總是無比認真的每日不停的禱告,不是為了祈禱,而是為了懺悔和贖罪。
從我成為教廷的劍那一刻起,我的手上就沾滿了無數的鮮血,我不知這樣是否離女神越來越遠,但是我的女神,我早把我的一生奉獻給你,隻要我這把劍還沒倒下,我不會讓任何東西傷害到你留在世間的權杖。
也許是我接二連三的信起了作用,第三年秋天,我被一紙調令調回了教廷。
我離去時,我那中隊的魔法師已經換了幾個來回。近百名優秀的魔法師們在騎士們的竭力保護下仍然隕落在這無底深淵之中,有些連屍體都無法搶回。
回到教廷後我接任了訓練聖殿預備隊的任務。這是我加入內殿來最輕鬆的一年。那些繼續在深淵作戰的可憐士兵們,我無法為他們做得更多,隻希望他們能遇到一個更好的將領。
在這一年,妮可有了我的孩子。
孩子!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是幸運就突然砸在了我的頭上。在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忘了我是一名內殿魔法師,隻沉浸在即將做父親的喜悅當中,時常的莫名發呆不知所措。
在妮可懷孕的那幾個月裏,我時常接到外出的任務,每次我都竭力快速的完成,隻為能多陪她半個下午。我那血腥的人生突然有了新的光彩,整個人都迸發出新的活力!
我知道教廷必定知道妮可的存在,但是像對待多數主教一樣,教廷一向是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我甚至還準備請求教皇陛下能為我那即將出生的孩子洗禮。
我已經想好,等我的孩子長大了,我將把他培養成大陸上最天才的魔法師,然後讓他遊曆大陸。他會是女神的信徒,但我絕對不會再讓他進入光明教廷,我不想我的孩子也擁有和他父親一樣灰暗的命運。
那一日,我又接到任務,前去六百裏外的一個小山村剿滅一個異教徒窩點。
這樣的任務早已司空見慣,我二話不說收拾東西就出發了。
長距離速度並不是光明魔法師的特長,當我到達目的地已經是下午時分。
在九級魔法光耀大地的攻擊下,異教徒抵抗不到十秒就開始潰散。
這群異教徒弱小的可憐,我不明白為何在如此強大的教廷麵前還有這麼多可憐的人做著無謂的犧牲?
當天夜裏我就趕回了教廷,當我交完任務趕往我們棲身的小鎮時,卻發現已有一中隊聖堂騎士在這附近打掃戰場。
一股濃得幾乎化不開的血腥籠罩著夜色下的小鎮,小鎮安靜的可怕,隻有騎士們來回走動翻動的聲音。在倒塌的房屋下,我看到人類的殘缺的肢體,殷紅的血液順著石板緩緩的流淌著。
我的心咯噔一下就揪了起來,我強作鎮定走向那一小隊騎士,裝作不經意路過一樣隨意問到其中一人:“我是內殿魔法師,能問下這裏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