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折下一枝開得燦爛的桃花,低頭輕嗅,微微歪著腦袋,細細地看著。桃花或許不是所有最喜愛的花朵,但是絕對是每個女子會喜愛的花朵,桃花的顏色綺麗如夢,光是看著花朵,仿佛就是一場粉紅色的夢。
終歸,不過是場夢。
血瞳微微閃過血腥和冷殘,鳳尋輕輕地將手中的桃枝拋了出去。粉色的花瓣在隨著桃枝在半空微微顫抖,劃開粉紅色的弧線,然後便頹然地跌落在褐色的土地上,伴著濕潤的春泥,被一隻粉紅描金絲履踏得粉身碎骨。
“哎呀哎呀,這個世上,也隻有小鳳兒這般不解風情了。”從朦朧嫵媚的桃林之中,傳出一道低沉磁迷的戲謔聲,輕輕嫋嫋,千千轉轉,就好似和大片大片粉紅的雲霧原本就是一體的。
“不過是虛幻,終要落於塵埃。”少女都輕佻勾唇,撥開妖嬈繁華的桃枝,尋聲而去。
果不其然,在連片成雲的桃源之中,看到了一個四方規正的大木榻,倚桃而搭,一影妖紅便落於漫天的粉霞之中。欣長的身影慵懶地倚坐在木榻上,周身落滿了粉色花瓣,娉娉婷婷。他的麵前放著一張黃梨木幾案,案上隻有一壺酒、兩盞杯,似乎便是等著某人。
緞製的長發絲滑光亮,伴著緋色的長衫隨風微動。傾城的容顏妖嬈魅惑,一對桃花目似醉非醉地望著俏立桃間的少女,殷紅似血的唇凝出集美的桃花來。
“你來了。”
從未有過的溫潤聲線,好似歡喜,又若歎息。那一句沉淪在無數桃花爛漫之中的聞後,仿若踏過了千萬年的山水,走過了時空的流轉纏綿,輕輕嬈嬈來到她的身邊。
仿佛等了這麼久,過了這麼久,便隻是為了這一句。
纏綿,溫柔,悲傷。
少女清顏初展,小臉也隨之在那一瞬放開了明媚,款款踏上木榻,與他相對而坐。春風吹軟了她的眉眼,乖巧地頷首,笑對:“嗯。”
頓時,桃花眼水波流轉,長如玉扇的睫毛微顫,骨節分明的手已經優雅地去背斟酒,遞到了她的麵前:“嚐嚐,十年的桃花釀。”末了,又補上一句,“你該是喜歡的。”
鳳尋伸手接過,觸到他比自己還要沁涼的指尖,未置一言,一飲而盡。品味清甜的味道,齒頰間繚繞著絲絲桃花醉,綿軟清醇,是難得的好酒呢。
頓時眉開眼笑,毫不吝嗇地誇讚道:“不錯,能和‘翠煙’一較高下了。”又自斟了一杯,這一回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耐心地品著其中的味道,興味濃厚地睜著沁血的瞳眸,忽然冒出一句,“是惜朝釀的。”她喚蕭暮晚,或暮晚,或惜朝,沒個定數,但憑她的歡喜。
“為何這般肯定?”挑眉問著,妖嬈媚惑,一邊又為貪杯的少女斟滿一杯。
纖手托著下頜,隨性地肘在幾案上,如雪的雙頰因為桃花釀的緣故,也染上了粉霞,嬌俏可愛。隻聽她甜美軟儂地說:“綿軟中透著狠辣,自然張揚不羈,霸氣衝天……”慢搖輕晃杯中玉液,恰好一枚粉瓣翩翩落入杯中,遮去了少女清澈幽幽的血眸,以及幹淨出塵的容顏,“都說,酒性酒性,乃是酒師之心。大抵,除了惜朝,是沒有人能將溫柔的桃花釀出野心勃勃來的。”
舉杯再飲,連同那一瓣桃花也隨著美酒落入了喉間,輕叩桌案,少女讚歎一聲:“好酒!”
平地起輕風,吹拂著桃林雲霞影動,吹落花枝上片片桃花,紛紛揚起粉色的雲霧,隨著風勢翩然而舞,漫卷天際。一緋一粉相對而坐,靜靜地品酒賞景,任漫天花雨落入二人的發間、衣衫,仿若未覺。
“咳咳……咳咳……”壓抑胸間的輕咳不是傳來,蕭暮晚紅袖掩唇,難遮辛苦。衣袖上的銀色優曇輕輕顫動,鮮紅的血在木榻上綻開妖嬈的花來,比桃花豔,比桃花醉。
“你的病,更加重了。”空氣中隱約著一股血腥,少女放下手中的杯盞,血眸清明,無波無瀾。
“你早就知道的。”蕭暮晚從容地拭去嘴角的血跡,看到曇花染血,不覺輕皺眉頭。
“嗯。”如玉的臉上笑容純澈,聲音一如的清甜綿軟,“你把他們送來,便是猜到一些了。隻是沒想到會這般沉重了。”語調微微輕快,透著幾分幸災樂禍的俏皮,“你不好好休養著,便是締造了自己的帝國,你也享不了尊崇和主宰。”
紅唇微勾,“帝國?”蕭暮晚露出傾城傾國的笑容來,“若是小鳳兒不曾出現,我倒可以想象。隻不過,你來了。”語氣中去看不出半分挫敗和落寞,好似聊得不過是無關要緊的事情。
“這關我什麼事?”鳳尋申辯,撅起水粉色的小嘴,“你攻打挽鳳的事情,我都沒叫屈呢,怎麼就是我阻礙了你的道路呢。”
“因為小鳳兒,有人便不讓我這麼做了。”低沉微歎,“可惜了,不曾和他正麵交手,還不夠盡興呢。”妖媚如絲,“那個男人,早已有顛覆天下的手段和能力,卻無心逐鹿天下,真真是命運呢。”
“若是滄瀾的話,的確可與暮晚一會。”鳳尋若有所思地說著,露出委屈的神情來,“可惜他才不會幫我,所以暮晚也不要說我的不對了。雖然望輝沒有守諾,但是當初立約之時,我是受到了脅迫,不作數的。”
她像小孩子一樣,絮絮地為自己正清白,兩手一攤,“況且你不是快打到我家門口來了,我都沒有什麼怨言。”
“哼。”蕭暮晚涼涼一哼,“你倒以為他真的溫潤如玉,清雅淡薄。能夠在皇權之中建立起東影之上的商業帝國,他就不是心慈手軟的主兒。小鳳兒,莫要被他給騙了呢。”
“挑撥離間,不信你。”鳳尋晃著手指嬉笑著,醉眼懵懂,嘟著嘴控訴,“他本就是一大奸商。”
聞言,桃花目幽深邃然,意味深長地輕笑,“便是如他這般的‘奸商’,遇見了幹淨如你,不也是晃了神、落了心。”
“你說什麼?”鳳尋心中一緊,麵上的笑容幹淨微凝,指尖輕輕蜷曲。
蕭暮晚見此,笑得妖嬈,隱約落著幾分寂寥,來自亙古的孤單和落寞,“看來他這一筆買賣,又成了。”見到鳳尋迷茫微醉,憨然可愛,便笑道,“若是小鳳兒主宰了東影,你會讓曆史如何評價我?”
“曇華。”不假思索,“曇華帝。”
“曇……華……帝”緋紅的身形一怔,即便妖嬈迷醉如蕭暮晚,也醉了。
曇華,佛前之花,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開花,彈指即謝,刹那芳華。
“為、何?”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壓抑。
“因為永恒啊。如果我主宰了東影,希望東影上的百姓,能夠永遠知道暮晚的帝王存在,大陸上永遠流傳鬼神的傳說。”曇華,曇華,便是一瞬的永恒。
不是一瞬,不是轉眼即謝,而是永恒。
“想不到我能在你心中得到這樣高的評價,似乎,很不錯。咳咳……咳咳咳……”蕭暮晚妖嬈的笑容透著愉悅的氣息,桃花眼上挑,因為咳嗽的緣故,傾城的容顏染上了異樣的妖紅。
鳳尋認真地搖了搖頭,定定地望著他,然後吐出冰冷的話:“你我的交情,當然值得。何況,我不得不這麼做,不是嗎?”
“哈哈,哈哈哈……”蕭暮晚笑了,極盡妖嬈,“你既然知道我的想法,緣何要來?”
“原先是不肯定的,看到你後才篤定。”清甜的聲音綿軟繞人,“暮晚要我來,我便來。這樣,我便不再欠暮晚什麼了,救命之恩,成盟之義,還有拱手天下之仁,都不欠著暮晚了。”
蕭暮晚飲盡一杯,垂睫搖轉手中的杯盞,眸光幽深魅人,低低一歎,“小鳳兒欠的,豈止這些。”話音傾落,便是無止境的咳嗽,火色衣衫上的曇花星點染上了猩紅。
“嘩啦”幾案被蕭暮晚大手一揮,砸落在花泥之上,砸出尖銳的小土坑,玉盞零落,紅袖飛揚,將俏笑的少女大力攬入懷中,心滿意足地感受她幹淨無味的氣息沾染上他的氣息。
“我喜歡與你在一起時的感覺,咳咳……那樣幹淨,那樣純澈……”蕭暮晚眸光瀲灩全攏在了她的身上,笑得輕鬆淡漫,“可惜,來不及……”
……來不及……
最後那聲幽遠的歎息,還未來得及說完,又被一陣長久的咳嗽打斷,驚起落地桃夭無數。
即使蕭暮晚重病纏身,鳳尋 怎麼也掙紮不出充溢著桃花香的懷抱。她自己都未察覺到,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不願意旁人的碰觸,隻喜愛那一泉清洌。
她向來是隨心所欲的,所以,即便知道蕭暮晚的情況,還是像一隻堅持不懈的野貓,伸出自己的利爪抓撓著對方。
“別動,讓我抱一會。”低磁的嗓音透著無可奈何的笑意,單手就把少女的兩隻利爪握在掌中,讓她動彈不得,語氣溫柔似水,“小鳳兒,你太凶殘了。”懷中的小人兒一滯,不似先前那般抵觸。
桃花目盈盈略彎。“你具備了帝王該有的雄才大略,也足夠薄情寡義。可是,你太凶殘了。你要統治的是一個‘人’的世界,你卻視人命如草芥,任意濫殺,這是你致命傷。”欣長的身體微微僵硬,胸腔內波濤起伏,許久之後,鳳尋才感到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所以,小鳳兒得到日夏的那一天,便是你足夠稱帝東影的那一天了。”
原來是——凶殘了。血瞳流光四溢,如此一來,便也能說通滄瀾為何因她的殺戮而冷漠,原來是做了不必要的殺戮和殘酷。貌似,真的太凶殘了。
“謝謝。”甜美的聲音,足以與妖嬈的桃花媲美,綿軟蕩漾。
少女誠心道謝,下顎卻被沁冷的指節強勢托起,她不由自主對上貼近的桃花眼,深邃黝黑。
蕭暮晚溫軟的氣息撲灑在她的臉上,還未反應過來,便聽他妖嬈一笑,“那就贈與我一些謝禮吧。”
傾城的容顏驀地欺近,在鳳尋怔愣之間,水粉色的櫻唇便被覆上一片香冷,透著桃花香和血腥味。桃花漫天而下,蕭暮晚的青絲涼涼地擾在她的耳側,絲絲冰冷。
……她的口中,充斥著血腥和桃香,濃鬱的好似刻骨銘心。
“你……”鳳尋怒,抬手作勢要甩,身形卻不穩地跌落一邊,腳踝的痛楚使她發現自己輕易地掙脫了束縛,纖手生生頓在了半空,血瑪瑙一般的眸倒映出蕭暮晚傾城的容顏。
——殷紅似血的嘴唇未彎,闔目微笑,妖嬈迷醉。
輕風低鳴,一影妖紅翩躚漫舞,蕭暮晚宛若超脫了塵世,隱在漫天桃花中,笑得恬靜安然。
“嗬…嗬…”鳳尋僵硬地扯出一個笑容,“連自己的死,都算計了。我不如你,至少,你比現在的我堪當‘帝’之一字。”在這一刹那,鳳尋總算明白,為何蕭暮晚殺戮累累,卻依然得到世人迷戀尊崇。
“算了,既然注定雙贏,我便應下吧。”
“你還沒走遠吧……若不想輪回,你可以殺了你身邊的牛頭馬麵哦。真的,我試過,對你來說,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惜朝……原來隻能惜取今朝。”
淡淡的花香拂袖,回答少女的,隻餘桃枝簌簌。
少女跳下方榻,幹淨的臉上笑容如雪,未再回首看一眼斜倚欄杆的緋紅,略帶失落帝踢了踢花泥上的酒壺,輕飄飄一歎:“再也品不到如斯美酒了呢……”
太曆六百二十年三月三日,蕭氏第一任帝君,鬼神蕭暮晚薨逝於離城,天下震驚!挽鳳女帝親臨戰場,白衣素服,止戰於此,著挽鳳所有士兵卸甲哀思,以示尊崇。
——歸路——
太曆六百二十年八月,夏氏遺脈應蕭帝遺詔,登基稱帝。同日,幼帝下詔,追封蕭帝為曇華帝;嫡母安郡王妃為敏安皇太後,垂簾聽政。
第二年二月,墨雅兵變。先帝墨無殤墜崖未亡,揭露兵馬大元帥何氏一族密謀造反,叛國求榮的罪行,廢何妃所生的順帝,貶為庶子,墨無殤順應天命,響應民心,重新登基。舉全國之兵,逐外族於餘陽江外。然,日夏統治深入,墨雅以餘陽江為界,一分為二。
長樂四年三月,滄碧紀年清月元年,滄碧新帝登基,諸國同賀。同年七月,滄帝遣國使求婚於挽鳳女帝。女帝欣然允之。
次年七月,滄碧、挽鳳兩帝大婚,聚天下之盛華。
太曆六百二十五年,挽鳳女帝以強勢兼仁政,一統日夏、墨雅。八月,漠北歸附。
次年正月初一,東影紀年仁安元年,鳶帝滄瀾氏鳳尋正式問鼎東影,諸國皆服。
——完——(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