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因 輪回(1 / 3)

東影紀年太曆六百一十九年,挽鳳紀年長樂元年,五月中旬。

挽鳳女皇在挽鳳宣德殿商議朝政之時,遭遇望輝帝暗中派遣的刺客刺殺,女皇陛下不幸被一箭穿心。刺客當場被俘,不肯道出幕後指使,幸京兆令顧大人聰慧,引出真相,方大白於天下。

但是,女皇陛下傷重難愈,幾欲歸去,百姓日夜期盼鳳神庇佑。幸得國師親至救治,便是如此,直至月餘後,女皇才傷愈。經此一事,挽鳳百姓對望輝積壓已久的憤怒如滔天巨浪,一發不可收拾。更有民間不少俠肝義膽者暗殺留置挽鳳在的望輝人,甚至有人單身赴望輝,或暗殺望輝朝廷命官,或闖宮刺殺望輝帝,誓要報仇雪恨。如此,望輝過不亡,似乎難以泄挽鳳之恨、平挽鳳之怒!

直至六月中旬,陛下初愈臨朝。及早朝退,挽鳳文武百官卻齊齊下跪不走,力諫挽鳳女皇發兵望輝,一雪前恥。女皇於殿上沉吟片刻,大手一揮,決計發兵。

於是,又是一年夏至。挽鳳民心所向,正式對望輝開戰,舉兵六十萬之眾,以太尉霍延為征伐大元帥,禦史大夫劉博蘊任命為征伐謀主,浩浩蕩蕩地踏過荒蕪的‘十裏國土’,兵壓東影高原之地。

同期,漠北王公然表示不齒望輝帝行徑,親自調動鐵騎二十萬由西北攻進望輝,無償支援挽鳳對望輝之戰。

半年之後,即長樂二年正月,以箭術見長的挽鳳大軍,即便在高原特有的氣候中,為了他們的女皇,亦愈戰愈勇,連破三十座城池,直取了望輝都城。

望輝淪陷,秋氏傾覆,亡國滅種。

此一戰,也成就了謀主劉博蘊。

他應用的靈活多變的克敵戰術和軍事策略,功不可沒。在征伐望輝期間,他出奇兵、定奇計,因此戰而名聲大噪,成為一代赫赫有名的謀臣。他因地製宜雪崩虞城、活捉虞城大將;望月關聲東擊西,斬大將吉吉可木;又策奇兵,派征虜將軍燒望輝糧草,畫策望輝都城,立下大功。種種事跡,都為後世津津樂道。

然,劉博蘊冷酷屠殺望輝抵抗之百姓九萬,剿殺虞城士兵二十餘萬,坑殺俘虜十萬之眾等種種行徑,不符仁臣之道,有失仁義之心,亦為後世所不齒。

彼時,挽鳳女皇聽聞東影其他國家對劉博蘊的褒貶不一,微微一笑,曰:“大才博蘊,外平內智,外善內勇,外和內強,不伐善,無施勞,智可及,愚不可及。朕得與之計事,天下當何憂哉!”滿缽滿盆的欣賞誇讚不言而喻。挽鳳女皇為表盛寵,更於元宵之日,下旨親封劉博蘊為敬候。思及其尚在望輝征伐,便暫由其幼子代為受封和謝恩。

高原的冬季,寒風淩厲,呼嘯著怒吼著,到處都覆蓋上了冰雪的外衣,萬物滄夷,滿目淒慘。坐落於落雁山的望輝皇都,輝煌雄偉,但這一年顯得格外淒冷寂寥。

望輝的都城裏,幾乎所有的百姓都被挽鳳大軍囚禁在城中,每一條街道隻消一兩名士兵,就可以完全將他們束縛住。因為,他們的心,在挽鳳禦史大人的血腥鎮壓下,已經被禁錮了。

望輝皇宮處於落雁山的山腰,雕砌風格和挽鳳完全不同,整座皇宮都是白色的,雕有無數條龍,雕琢成各式各樣的華麗造型,並且在這些龍紋中鍍有銀色的金屬條帶。如果從一個合適的角度看,能夠看到整座皇宮散發著令人驚異的銀白之光。不過望輝宮殿尤為突出的,要屬巨大的廊柱,玉龍盤踞,高聳參天,將殿梁高高地托起來,透著一股肅穆神聖的氣息。

少女一襲白色金紋火鳶長裙,外麵罩著一件拖曳在地的白色狐裘披風,在胸前係著兩根銀白色的帶子,帶子的末端穿著兩粒湛亮的銀鈴。寒風吹起少女的狐裘,也吹著銀鈴‘泠泠’作響,在空曠寥落的望輝皇宮裏,宛若古老的旋律,刺破時間的麵紗。

海藻般的長發披在身後,絲滑順直,一根火鳶花紋的緞帶將兩邊的發絲撩起,紮在腦後,打著一個簡單的結。少女如玉的臉上,幹淨的五官,幹淨的氣息,以及幹淨至極了的笑容。她緩步走著,從望輝的皇宮正門口開始,就這樣緩緩地走來。經過一道道宮門,路過一座座殿閣,走過一道道圍廊,最終,來到了望輝舉行重大慶典和朝會之所——留淵殿。

少女的金紋火色短靴跨過高高的門檻,仿若沒有看到殿中被俘的望輝皇室,一步一步地踏上了望輝的皇座,清脆的銀鈴聲宛若魔音,又似梵音,滌蕩著所有的寒冷和蕭條。最後,她俏立皇座之前,展開雙臂,盛開無數妖然火鳶,回身款款落座。

這,是一位女皇!

“秋破迦,你的皇座,不如朕的舒服。不過,朕勉為其難,嗬嗬,接手了。”血瞳純澈至清,鳳尋微微一笑,妖冶似火,俯視著被迫跪於她腳下的秋氏皇族。這一日,等待了半年之久,終究還是她勝了,而他,一敗塗地!

秋破迦被緊緊地縛著,嘴巴被一根布帶勒住,說不得話來。一對鷹目狠毒銳利,費力地抬起頭來與她清澈的雙眸對視,仇恨沉積似海。那一箭之後,她竟然還活著。不但活著,她還說服了蕭暮晚毀約,轉而與她合作,籠絡了漠北王夾擊,還謊稱遇刺借機揮師北上。這樣一個看似無害純然的少女,有著讓神魔失色的凶戾嗜血。她就是一隻貪婪霸道的惡魔,毫不掩飾她的野心和殘酷。

鳳尋鳳瞳微挑,纖手一揮,秋破迦嘴上的帶子便被鬆開了。他望著坐在皇座上的挽鳳女皇,吃力地想要站起來與她對視,終究是失敗了。沉默良久之後,望輝帝忽而譏諷一笑,“挽鳳的女皇陛下,的確,你贏了。你不愧是東影最尊貴的女人,你的身體,為你換來了不少土地。”他是在嘲諷鳳尋通過身體魅惑日夏帝和漠北王,勾引他們成為入幕之賓,讓他們甘心相助。

對挽鳳,對挽鳳女皇,這似乎無疑是,莫大的侮辱。

身邊的侍婢臉色一變,紅葉更是出手如閃電,‘啪’地一聲,清脆響亮。秋破迦的臉頓時腫得老高,一顆牙齒被生生打落,血水蜿蜒流下嘴角。秋氏皇族的其他人,尤其是秋破迦的皇子們,頓時露出又懼又恨的目光來。

鳳尋至始至終都是幹淨地笑著,指尖輕輕劃過皇座把手上的龍紋,甜軟綿糯,“秋破迦,看不清什麼才是實力,這便是你失敗的原因。你有野心,你生來就了繼承帝王之位。可惜,你卻不是一個真正的帝王,你做不到徹底,做不到完全。而且,你太短淺了,天下縱然重要,但是把它看得太重,便注定是敗局。”話語一頓,少女笑聲清亮甜糯,話鋒一轉,俏然望向華服淩亂的女子,“出賣身體麼?朕倒想看看,望輝帝美麗的公主們,會不會比朕還要厲害,有沒有本事迷惑朕的將士們,讓他們對朕反戈相向。”睚眥必報,小人之心,一向是她的作風,“對了,順便也讓你的妃子們,展現勾引你的時候的風騷吧。”

原本跪在後邊瑟瑟發抖的華服女子們,姣好精致的麵容頓時露出驚慌和絕望的神情來。哀戚地發著‘嗚嗚’的聲音,拚命地哀求搖頭,美麗的眼眸溢滿乞求卑微,步搖玉簪頹落在發間。秋氏的血脈,即使秋破迦的驕傲不願意,他們已經在向鳳尋哀婉乞憐了。

秋破迦鷹眼陡然犀利冷厲,整個人向前傾去,好似一隻被困的猛獸,掙紮著想要咬斷對方的喉嚨。他嘶啞著聲音,沙啞似沙石摩挲,冰寒如萬年不化的積雪,“鳳尋,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以為你贏了?不,不,終有一天,你會比我還慘敗。”

“多謝望輝最後一位帝王的詛咒,隻可惜……”少女俏皮地伸出食指晃了晃,冷嘲熱諷,“你放心,朕不會有那麼一天。再不濟,朕不會如你這麼失敗,給別人侮辱自己的機會。嗬嗬……”秋破迦臉色驟變,絕望、仇恨四處蔓延。鳳尋欣賞著他的神情,萬分愜意,笑得清澈純正,“落雁山,落雁山,失落的原來是西北的蒼鷹,你的祖先很有見底。朕,明白了。”

秋破迦怒極反笑,麵露猙獰,“鳳尋,東影已然大亂,《製衡盟約》完全失效,你如此行徑,必將成為日後他人討伐你的理由。蕭暮晚,哈哈哈,你把你的賭注下在他的身上,遲早有一天屍骨無存!”

鳳尋不加理睬,微微抬手,秋破迦身後的女兒們絕望地便被小西夜家的人帶了下去——犒賞三軍。鳳尋單手支額,懶懶地斜倚在皇座上,微笑嗜血,“望輝帝或許不知,便是夏言歡,也是蕭暮晚送來朕的皇宮,讓他死在朕的手裏,朕可不怕再殺幾個皇帝。望輝帝不如想一想,朕會如何處置你才好。”

笑看秋破迦震驚萬分,鳳尋垂眸歎了一口氣,幹淨純澈的小臉如雪素潔,“殺人,朕早就膩了呢。即便是報仇,讓朕費心費神,你們也不配的。”笑容緩緩綻放妖冶,眼尾泛起一抹冷酷,纖手一抬,清甜微吟,“秋破迦,望輝的末代皇帝,感謝朕,對你的仁慈吧。”

刀影四起,鮮血四濺,染紅了留淵殿雪白的地板和柱子,鮮血緩緩流淌到雪白的石階的細縫裏,冰冷暗沉。秋氏皇族人的鮮血,染紅了望輝皇宮。秋破迦的頭顱慢慢地滾到石階之下,一雙鷹目至死都是盯著鳳尋的,不甘、仇恨、怨毒。

少女看著那雙不甘的鷹眼,莞爾一笑,甜軟低喃:“曾經,我也是這般看著那些人。隻不過,我不會如你們的先人那般狠毒,也不會如你們的先人那般愚蠢和怯懦。輪回之後,你們便什麼也不是。而我,依然是我。”

昏暗的宮燈被冷風吹動,閃著弱弱的光芒,秋氏一族,在望輝統治了六百餘年的秋氏一族,從嫡係到旁支,完完全全地覆滅了。

“主子,商帝派人過來了。”殿內已經被打掃幹淨,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來,從外麵回來的沉香來到皇座邊,輕輕對著正闔眼假寐的鳳尋回稟。隻見她的主子抬了抬手,便是宣對方進來的意思。沉香的臉上透出一份豫色,求助般地看了看紅葉,卻見紅葉目光示意她快去,頓了頓,便去了。

“奉主上之命,子安拜見女皇陛下。”一道冷漠無波的聲音投入冰封的宮殿。那是時隔多年之後的聲音,冷漠無情,不,比曾經更加冷漠冰寒,似乎,再也不會化開了。

座上的少女一驚,睜開眼循著聲音望去,便看到一位黑衣勁裝的男子,二十來歲的年紀,熟悉的麵容,陌生相對。他的冷漠冰寒比從前更甚,眼眸亦是冷若寒星,好似眉眼發梢都凝成冰霜。他如同一座冰雕,屹立在鳳尋麵前,無波無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