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破陣子
此時正是白日光天,縱使圍在這裏的大多是些重要人物,也沒有什麼能夠拿來密謀的。於是我放心大膽地問道:“不知諸位方才在交談些什麼?”
那位似乎叫做範臨的青年人拱了拱手,道:“不過看花賞胡,說了些閑事罷了。”
“在下行走江湖數年,隻聽過逍遙姑娘的名號,卻從來不曾見麵,倒不知她是怎的好風貌?卜算者天下多矣,逍遙姑娘能聞名東陸,定然有其中的玄妙罷?”
這就是初出茅廬的新人的難處了,時時刻刻都得麵對各種老牌人物的刁難和打探。其實我出道時間算來也不短了,不過未曾費心打點過略嫌偏遠的人脈而已。
我笑笑回道:“我家姑娘從不以真容示人,怕是見了麵也瞧不出什麼風貌來,倒要讓諸位失望了。”
初夏風暖,細雨斜織。
“不過說起這卜算嘛……”我話鋒一轉,略略拿出一點王室的氣場來,“我家姑娘要是東陸第二,便沒人敢說是第三第四了。算命推運皆是小事,甚至逆天而行這等事,隻要我家姑娘願意,也不是完全不可以的。”
這句話一說完,我又恢複了笑意道:“雖說我家姑娘要價一向有點高,不過諸位都是身價連城之人,倒不用擔心這個,左不過就像是請客吃飯那麼簡單。”
“阿景姑娘可是抬舉在下了。”範臨亦是笑道。
一直沉默的百裏鈺此時卻開了口:“逆天而行?阿景姑娘倒是說說,這是怎樣一個逆天法?”
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逆天之說……自然便是改命理,逆死生。”
“逆死生?”百裏鈺道,“我師出藥門中宗,從小所學便是如何救人性命,雖苦心孤詣十幾年,勤學醫術未曾廢離,也常常感慨人力不可逆天。逍遙姑娘不過一位卜算者,究竟有何種法子能達成此等妙手回春之功?”
他臉上一派肅然,沒有戲謔,也沒有嘲諷。倒更像是個求知若渴的孩子。
我眼風裏瞟瞟四周眾人,賞花的賞花,交談的交談,看起來似乎沒有人在關注著我們。
我於是彎起眉眼,笑得幾分天真幾分乖巧:“這個阿景就不知道了。姑娘平素裏於我不過傳個話,聯絡聯絡貴客,可不曾告訴過我這其間的好法子,不然阿景早早就學會了,也可以為姑娘分憂啊。”
百裏鈺一愣,接著道:“阿景姑娘莫要在意,是在下唐突了。”
恩,不笨。我滿意地點點頭算是揭過,指著塘裏的蓮花給他看:“百裏公子看那花,今日開得正是好極了。前幾日我來看時都沒有今次開得漂亮。”
百裏鈺道:“正是,這沐川園真是好風光。穆家主真是好福氣。”
既然說到穆葉,少不了大家又是吹捧一番,此處不提。
隔了一會兒,我瞄了瞄四周,再次確認除了我著實沒有一個姑娘。
其實這種盛會姑娘們本來就來得不多,即使是來,也大概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我第一日遇見的那樣xx郡主xx小姐,來的目的就是捉一隻肥得流油的金龜婿回去,還有一種便是會唱歌會跳舞會睡覺的了,後者倒是極多的。
不過現下這光景,我一個姑娘家著實沒有什麼好和他們在一起交流交流的,畢竟從事的行業不同,年齡不同,性別不同,想要找一個合適的共同話題,就有點難。
一旦找話題成為一種難處,再加上人數並不少,這相處便自然而然也成為一種難處。於是大家便開始賞花談詩,你說一句“子曰子曰”我說一句“之乎者也”,掉書袋,裝風雅,其實就是“裝瘋呀”。
我堪堪感慨了一會兒此時此地的艱難時光,就忽然看到前方石徑口有一片嫩黃色的衣衫掠過。我眯起眼睛,忍不住彎了嘴角,麵上卻繼續同百裏鈺討論這蓮花開得是如何如何的好,這日頭升得是如何如何的高。
說曹操曹操到,隻是不知道這陣子來的會是哪家的姑娘,到底是刻意尋來的,還是誤打誤撞呢。
總歸是有好戲好看。
“穆家主——”嘖嘖,這聲音嫩得像枝上的黃鸝鳥,而且還是一隻我見過的黃鸝鳥。我仍舊背著身子同百裏鈺談話,既然人生已經很艱難了我們就不要拆穿了。
穆葉笑道:“原來是鎮西王府的祺敏郡主,不知郡主前來是有何事?”
眾人皆停了交談,看著前來的小姑娘。
“我哪裏有什麼事,不過是來看看穆家主——”清脆的生意一頓,緊接著卻刹那間生生高了一個調子,“呀木公子——真是好巧,你也在這裏?”
一聲嬌滴滴尖溜溜的“木公子”讓我在這初夏的天氣裏生生打了個哆嗦。
我回頭看著湖邊眾人,似乎都擺出一副很正常甚至很享受的樣子,啊大概這些公子哥都喜歡這樣的姑娘,想到這裏我又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場戲的男主角木衍仍然是方才那副略嫌閑散的模樣靠在欄杆上,一身牙白衣衫逸致款款,麵上神情未有絲毫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