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聞人魘番外(二)(1 / 2)

以為逃離了商隊免於侍奉他人便終而得了自由,想怎麼著就怎麼著。然而錢袋空空如也之時方才曉得日子的艱辛。從前衣食無憂的貴家子弟自是不懂這些,卻故裝麵子硬說逃出來是對的、人活著就該如此自在無拘束雲雲。任憑我巧言善辭諸多理由也敵不過眼前的一攤竄著熱氣的饅頭誘人。

攤販見到我們滿是鄙夷地抬手轟走,自尊被人踐踏是最讓我難以忍受之事,趁人沒留意抓了兩個饅頭喊著伏魂逃跑,沒跑多遠便被人揪了回來,免不得一陣暴打。伏魂那時弱小得很,我見不得他遭受如此拳腳,便下意識地擋在他身前。

無非就是兩個饅頭!而我們是兩條年幼的鮮活生命,竟然敵不過那該死的饅頭值錢!終是有人看不過去給拉開了,那人罵罵咧咧離去後,我將伏魂背起回到了街角處,不顧滿嘴血跡,從懷中掏出已經碎裂不堪的裂汙饅頭,一人一個塞進了肚子裏。

從此,我過上了從前不敢想後來不敢忘的乞討生活。饑餓總是陰魂不散地獵殺著我的驕傲,殘羹剩飯總是毫無憐憫地侵蝕著我的自尊,我似乎早已忘記自己是誰、曾經曆過怎樣的人生起落,仿佛生來就為著過這等人的生活。

除卻日複一日的墮落匱乏一成不變外,能讓我感到生機希望的便是一個人的追隨仰望,伏魂。

他喊我大哥,事事以我為主心骨,我若說東他絕不會往西,哪怕是送他入了死路,他也甘願步步走下去。

遇上收成不好的天災年份,日子更是難熬。素來體弱的伏魂病了,連日高燒不退,我心急如焚卻如無頭蒼蠅般有心無力。

“大哥,我是不是快死了?”皮包骨似的胸口艱難地起伏,戚戚然地望著我。

“胡說什麼!不過是傷寒罷了,多少次風浪都挺過來了,這算得了什麼!”雖是百般抑製,聲音還是止不住地顫抖。

“大哥,我信你!不過,若我真的死了,你一定得答應我一件事。”幹裂的嘴唇裏全是屍體腐臭的氣息,我最是熟悉不過。那時隻覺惡心,如今卻是痛心。

禁不住鼻子一酸,他定是讓我將他葬在何處吧!是初次見麵的沙漠嗎?是他模糊印象中的鐵索橋嗎?不聽地思索著,仿佛如此便可不考慮眼前的無奈。

“我聽說……人肉能吃……大哥,我死了,你吃……”氣越來越短,幾個字便要喘上一喘。

我聽聞後打斷他:“不許胡說!你不會死的,咱們都不會死!等你病好了,大哥帶你去吃…。那個…。”雲吞二字情急之下如何也想不起來,眼淚卻早已奪眶而出。上一次是為我母親,這一次為的是患難與共的小弟。

他的眸中似是有了些起色,少頃又閉上眼睛,睡著了一樣。

我將自己的破爛碎襖蓋在他的身上,於寒風中獨自走到了大街。在路人驚愕的眼神中將外衣褪下,凜冽冰氣絲絲入體,手指緊緊地嵌在手心裏,猝不及防地用盡力氣喊道:“誰來救救我弟弟!我什麼都能做!我能認字、我能算術、我在商隊服侍過、我什麼髒活都不怕、我什麼累活兒都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