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丘是邊陲小國,鮮少功夫高深的武林人士,多年來的與世隔絕使得軍隊防備形同虛設,唯獨崇尚武力的父親有些禦敵實力,故而便成了來自四麵八方的貪婪者首當其衝的靶子。
向來毫無憂患的貴族如何能贏得了慣常於刀光劍影中拚殺的江湖高手,隻消幾日便潰不成軍。一家老弱婦孺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的頭顱,被一群身著粗布衣衫的普通劍客隨手扔在了旁邊的馬廄裏。
母親率先命人動用最後一道防線——府中暗箭防備,又將一眾老少安頓到幾輛馬車內,匆匆親了親我的額頭,與我做最後的告別:彥兒,你父親已逝,如今你已是聞人家家主,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她眸中堅毅勝過哀傷,令我無來由地一陣心安,麵對她期待的眼神,重重地點點頭,以示承諾。她很是欣慰地將我交給一位年老仆人,不顧我的疑惑不舍,強行命人將我以及車隊帶離。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孑然而立的身姿,忘不了布滿剛毅的神情,忘不了熊熊烈火的灼燒。
她晴空白日下手持灼熱火把,麵對那些卑劣肮髒的入侵者冷笑著,頃刻間,劍雨衝向一具具肉軀,她回頭望了眼我遠去的方向,隨即被烈火焚燒得不留痕跡。
淚眼中看不清她的容顏神色,隻剩下一團亮光,越來越小,終於不見。
父親的死並沒讓我覺得悲傷難抑,隻是些許恐懼。仿佛傳說中護衛宛丘的巨人倒地不起般,失了安全之感。
可母親的死卻令我始終難以接受,自離開她的那一刻我便憎恨起自己的幼小無力,比起對那些賊人的憎恨更甚!
馬車在沙漠中疾速行駛,車上眾人互相寬慰慶幸著終於躲過了劫難,竟無人感念母親的大義犧牲換來了數人性命,令我心中怨念前所未有般陡升難製。
那些個可惡的女人,平日裏為著爭寵使盡下作手段,累得母親為此受了父親多番詰問。那些個惹人厭的弟妹,無一不對我的嫡子身份暗自妒忌,表麵上處處奉承以我馬首是瞻,實則個個巴不得我早些喪命。憑什麼他們還活著,憑什麼我母親要為了這群沒有良心的人喪命,憑什麼死的不是他們而是我母親!
那時許是年幼之故,全然不會念及母親一片苦心,許會因我接下來的扭曲任性而付諸東流。
是的,惡魔戰勝了理性,那個沿途斷斷續續落暗號之人,那個於熟悉之地刻意滾落馬車之人,那個將身體藏於不遠處靜靜地看著聞人家慘遭屠戮之人,就是我,聞人彥!
母親設計騙取他們多人性命,如今見了聞人家的人怎會念及半分人情寡義,毫無憐憫地舉起屠刀砍向女人孩子,刀刀慘絕。
隻我這麼一個漏網之魚,實為暗地裏的捕手,我母親已死,他們活著又有何用!我告訴自己,如此這般既為母親出了口氣,也順了母親臨終心意:沒有他們,我才能活!沒了聞人家族,我才不會被人視作眼中釘,才能安然存活於世上!
既便如此,我還是將那些殺人匪徒的模樣狠狠地刻在了心裏,終有一日,要將他們通通殺光,為我母親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