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不住各界壓力,蔣介石不得不釋放馬寅初,卻在經濟上、政治上對他進行各種限製和迫害,這時又是周恩來伸出援手。周恩來對《新華日報》的同誌們說:“馬寅初是一位經得起考驗的愛國主義者!我們必須對他全力支持。《新華日報》可以發表他的文章,也可以經常去采訪他。”馬老後來一直把周視為“患難之交”。
解放後,馬寅初任北大校長,曾請毛主席支持他的工作,主席問如何支持,馬寅初說:“希望主席能夠批準:我邀請誰去北大演講,誰就不能拒絕。”毛主席爽快地答應:“這個我可以批準。我可以給你這個尚方寶劍!”
後來,馬寅初請了很多中央領導去北大演講,其中周總理就是應馬寅初之邀去北大作了《關於知識分子的改造問題》的報告。
1957年春天,馬寅初在紫光閣作了關於控製人口問題的發言,當時,毛澤東和其他中央領導對其觀點都表示讚同。毛澤東說:馬寅初今天暢所欲言,講得很好。但後來由於錯誤地發動反右鬥爭,毛澤東對“控製人口”有了新看法。
“新人口論”遭批判後,馬寅初一直拒絕檢討,周總理對他作過規勸。馬寅初在《新建設》發表一封感謝信:“最後我還要對另一位好朋友表示謝忱,並道歉意。我在重慶受難的時候,他千方百計來營救;我1949年自香港北上參政,也是應他的電召而來。這些都使我感激不盡,如今還牢記在心。但是這次遇到了學術問題,我沒有接受他的真心誠意的勸告,心中萬分不愉快,因為我對我的理論有相當的把握,不能不堅持,學術的尊嚴不能不維護,隻得拒絕檢討。”
“文革”中特立獨行的馬寅初
“文革”開始後,無知無畏的“紅衛兵”們四處造反。馬寅初身邊的一位勤雜人員也戴起“紅衛兵”袖章。一天,馬老正坐在家裏,這位勤雜人員突然雙手叉腰對他吼道:
“告訴你,馬寅初,我今天要造你的反!你這個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我現在正式警告你:過去你反對毛主席,大肆販賣什麼《新人口論》的黑貨,早就罪該萬死,現在你還過著地主、資本家的生活。你洗澡,要我給你燒鍋爐,整天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臭架子還真不小。”
這位勤雜人員的突然發難,讓馬老有些措手不及,但當他意識到對方是在“造反”後,毫無畏懼之感,而是冷冷地看著對方,一語不發。這位勤雜人員當然知道馬老是著名的“硬骨頭”,於是用更凶狠的口氣威脅:“馬寅初你聽著:你是老牛鬼蛇神,以後你要聽我的指揮!如膽敢違抗,我定饒不了你。”
聽了這番話,馬老哈哈大笑。麵對國民黨的槍口都能談笑自如的他,豈會被幾句話嚇倒。“文革”期間,這位勤雜人員一直在馬家執行監視,但馬老我行我素,講真話的習慣一點未改。一次,聽說有人給周總理寫了大字報,馬老拍案而起:“給周公寫大字報?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周公吐哺’,這天下還有良心嗎?”
聽到馬老的話,那位編外紅衛兵像發現敵情一樣慌忙過來質問:“馬寅初,你膽大包天,說什麼?”經此一問,馬老更是怒不可遏,銳聲喊道:“我說這天下的人沒有良心了!你也沒有良心!鬥爭我吧,我明天回嵊縣老家去。”因為憤怒,馬老掀翻了桌子。
子女出於對父親的關心,勸他冷靜下來,認清形勢,緊跟當時的路線。馬老聞言勃然大怒。兒子馬本初大著膽子和父親爭辯起來:“無怪人家說你沒有行動。你說,我們家‘破四舊’一點也沒有行動。就這一條,不說那個‘造反派’向他的組織不好交待,就連我們去單位、去學校搞‘興無滅資’彙報時,也不好交賬哩。”
“向誰交賬?向康生、陳伯達?”馬老反問。
“不管是誰,人家是在執行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
“我看這是壞人在借助鍾馗打鬼!”馬老一針見血。
兒子急了:“您又說錯話說反動話了,難道毛主席是——”
馬老義正詞嚴地說:“毛主席當鍾馗我也吼他!”
兒子無奈地搖搖頭:“您老沒整了。”
見兒子不理解自己,馬老講起故事來:“1944年,傅斯年在國民黨政府參議會上,揭發行政院院長孔祥熙在發行美金公債中營私舞弊。會後蔣介石親自請他吃飯,並為孔祥熙說情。蔣介石問傅斯年:‘你信任我嗎?’傅斯年說‘信任’。蔣介石就說:‘你既然信任我,就應該信任我的人。’傅斯年毫不退讓:‘我信任委員長,如果說因為信任你也應該信任你用的人,砍掉我的腦袋我也不能這樣說!’”
馬寅初的“故事”使兒女們陷入深思,從此他們對父親在“文革”中的特立獨行、拒不跟風多了一份理解。
1982年,百歲老人馬寅初病逝。有人以這樣的文字來悼念他:“人口宏論,富國強民,千秋大業留遺澤;經濟巨擘,學桃育李,百代宗師惠眾生。”
如果說馬寅初的學術著作為我們留下了寶貴的文化遺產,那麼,他“言人之欲言,言人之不能言”的勇氣,他“單槍匹馬,戰死為止”的氣概,以及“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趨避之”的胸懷,對後人來說,則更是一筆難得的精神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