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見大典及賜宴活動持續了三個多時辰才算禮畢而成,已然有些醺醺醉意的寧宗回到後宮還不肯歇著,非要拉楊皇後再小酌幾杯。
借著這個機會,趙洵夤夜入宮請見,在寧宗麵前低頭認錯。
一見他終於露麵,當下寧宗根本顧不上訓斥幾句什麼的,先一把拉過趙洵狠狠地猛誇一頓,然後才突然想起來,這倒黴孩子之前是多麼任性胡鬧,到現在身上還背著自己的處分呢!不過此時也再板不下臉來,笑罵兩聲“胡鬧”也隻索罷了。
見寧宗消了氣,趙洵就開始扮委屈了。
這一頓冤訴的,打從小就沒了娘一直訴到被朝中官員聯合起來欺負,個中辛酸滋味唯有獨自體嚐,雖然多數時間不在臨安,自己又何嚐不是在外麵為大宋帝國奔波操勞,否則哪來的巴蜀穩定局麵,哪來的邪馬台國來朝?說到傷心處,趙洵還真的就趴在地上哀哀哭泣了起來,搞得寧宗頓時沒做手腳處,連聲喚他起來說話,最後還是楊皇後親自過去攙扶,趙洵才順勢起身。
寧宗本來就是懲罰為假,逼趙洵立即返回臨安是真,對他其實並無什麼降罪的意思,如今趙洵現身,他原先的那一點不滿也隨之消失,聽完趙洵哭訴之後,還真的覺得這孩子實在太不易了,這次朝中大臣們做得有點過分,還好自己一直控製著局麵節奏,沒有讓形勢失控。
存了這個想法,寧宗對接下來趙洵提出的一些變更朝政的要求就開始表態支持,包括盡快履行宋金和議、加強聯合議事堂的權力地位等舉措都一一點了頭,就當是對趙洵做的一點補償了。
等趙洵提出要請前宰相趙汝愚出山負責聯合議事堂,此人其實沒死,還好端端地活在成州時,寧宗登時又驚又喜!
要知寧宗縱然對趙汝愚當年的施政措施有些反感,倒還一直記得他的冊立大功,此前得知他死於衡州賊人之手時還為之傷心了好幾天,如今又能見到舊臣之麵,那得算是一個意外之喜了。
在說到對鄭黨官員們的處理問題上時,寧宗勸趙洵要三思而行,因為這又牽扯到了對待蒙古人的態度上來。說到底,其實寧宗還是對宋蒙聯兵消滅金國之議頗為動心。
趙洵搖了搖頭,開始給寧宗講述前年他出訪蒙古的見聞,那個鐵木真簡直就是個打不死的小強,以前被桑昆和劄木合打到了那麼狼狽的境地,這才短短一兩年功夫就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止統一蒙古草原還在金國境內攪出了這麼大聲勢,跟這種人聯兵無異與虎謀皮,前腳幫他們打下金國,後腳怕是就要被他們狠狠咬下一塊肉去,唇亡齒寒的道理放在當下正好是適用的。
類似分析寧宗在王惟中和趙範的奏折上也見到過,當時他還不以為意,不過這種話出自趙洵之口那就又不一樣了,因為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已經讓寧宗逐漸形成了一種印象:自己這個皇兒見事明白,他的建議主張往往在最後會被證明是對的,比如眼下住在迎賓館舍裏的那位邪馬台國主君就是一個最好的佐證,當時朝中大臣們反對舟山軍港的聲浪比現在要大得多了,可結果怎麼樣?事實還是驗證了皇兒的判斷。
想至此處,寧宗做出了他這輩子最為正確的一個決定,與蒙古使團絕好,聯合金國共同抵抗蒙古入侵!
這個決定一下,就等若是寧宗圓滿完成了他作為南宋王朝當中一個承上啟下的平庸皇帝,卻在曆史上留下了一個光輝正麵的高大形象定位的任務。
至於拖雷那個所謂的義子,與正兒八經的皇子一比,那就完全被秒殺成渣了!
第二天朝會上,即有聖諭頒出,再四嘉獎表彰水師艦隊此次出海的優異表現,有“撫遠外國,功勳乃上指衛霍”等語,著令樞密院從優敘錄水師官兵的功績,特許一應超遷升轉等情。
同時,聖諭也特別指出,監國榮王為籌建水師謀劃多年,親手為大宋打造了一支海上雄師,其所作所為“甚慰朕心”。
稍後發出的另一道聖諭則大有所別,其中嚴辭申斥了兩天前黃黼等人的聯名上書,以及發生在午門的太學生請願事件,道是這些人“蠅營狗苟,居井而坐觀天下”,著令禦史台及大理寺嚴加追究其首倡者。
兩道聖諭一出,所有鄭黨官員全都傻眼,沒想到已經勝券在握的大好局麵,輕輕鬆鬆就被榮王給翻盤了!
可以看出,皇上之所以突然改變主意,明顯是受了邪馬台國來朝的影響,而這正是當年榮王力主水師出征才能獲得的成果,精明如葉翥等輩,無不對榮王的深遠布局和時機把握從心底深處感到一股寒意。
在讀了聖諭之後,中書舍人餘天錫哈哈哈大笑三聲,當天就飄然掛冠而去,反正像他這種小角色,就算榮王要清洗也清洗不到他頭上來,同時他給鄭清之留下一封書信,勸他也莫要再戀棧難去,不如一起攜手作鬆下遊,今後若是有興可來慶元故裏相訪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