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覃兄”信口揮灑成文,自己也覺得意,順勢遜謝幾句。
二人特意這般文縐縐的說話,自以為便是加上了字驗密碼相似,諒必周遭的鄉民們無人能懂。豈知臨安乃是風流形勝之地,便是在幾個野夫村氓當中也能尋到識文斷字之輩。
亭下水麵上泊著一葉扁舟,舟上漁子將晨間所獲肥魚售於酒鋪,此刻得暇正捧著一份報紙在那裏展讀。聽罷二人談論,那漁子收起報紙,坐在船上插言道:
“二位相公所言甚是。隻是按報上說的,現下金賊形勢窘迫之極,卻也有一大倚仗,何也?那就是北方蒙古部落了。去年金賊撫平全蒙,於我華夏故土不為無功,至少是暫時遏止住了蒙人南下的野心。不過一旦和談失利,金賊自己亂起來控製不住北方邊境,被蒙古人瞧出便宜趁機入關,到那時,遭殃的怕不止是金賊一家哩!”
亭上二人聞言,不由相對失色大驚!
漁子見了二人臉上表情,倒有些納罕,起身施禮問道:“二位相公,小人也隻是看報上這樣寫,便隨口說上幾句,其中關節之處還請二位指點。”
君賜兄捋捋胡須,溫言道:“不敢。這位漁子大哥,不知你讀的是什麼報紙,可否借來一觀?”
漁子甚是隨和,當即邁步上岸,將報紙遞到君賜兄手中,解釋道:“這份『商情要覽』是今年四月間臨安幾大商號聯合出的新報,多刊載一些各地風物土產,逸聞諧事之類,比起那份『廣聞博報』可要有趣多了……喏,剛才在下讀的就是這篇『西行蒙古記』,著者在介紹蒙古大大小小的部落之時,便對眼下金人議和之事發了一番感慨。”
君賜兄依言找到那篇文章看了下去。
原來文章的著者曾經在年初跟隨臨安一支商隊前往蒙古,在那裏待了三個多月,算是比較熟悉蒙古事務的。文中對當下的蒙古情狀描摹甚真,而那段關於宋金和談的議論也稱得上是有理有據,不由讓君賜兄看得點頭不已。
若是趙洵在此見到這篇文章,或許就要把這位著者許為“睜眼看世界”之人了。
那位鄉覃兄也不索報來看,氣哼哼地坐了片刻,終於忍不住道:“君賜兄,時候不早,我們該回去了!”
君賜兄應道:“好,好!”還是將文章通讀了一遍,這才稱謝還給漁子。
二人結算了茶資往回返去。
路上鄉覃兄見無人在側,輕聲抱怨道:“此事職方司難辭其咎!這種敏感文章,如何竟讓它堂而皇之地登在了報紙上?待太子殿下歸來,我是定然要參上一本的!”
君賜兄沉吟有頃,道:“我倒覺得這篇文章甚好,在此微妙時刻能讓我等警醒起來,須知即便文章沒有落入北方使團眼裏,不過我瞧在這兩日之間,那位張大人也該以此發難了。前線戰報不利,而我們這幾日又逼得他們緊……”
鄉覃兄恨聲道:“何止如此!從蒙古來的那個拖雷其人又怎麼說?他身邊帶著通譯,也在臨安住了十幾日了,若是被他得知我朝中人還抱有這種想法,豈非又添上許多不必要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