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風有些涼,吹在人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陰冷。未央宮的小院子裏,林暮淺低著頭一個人坐在石凳上,有微弱的燭光透過簾子射出來,他盯著那幾縷投在地上的光影,稀稀拉拉的,像是尚未成熟的黃杏,搖搖晃晃,半青不熟的樣子。
“林大人,您果然在這裏……”伺候楚墨言的太監小三子提著燈籠小跑過來,氣喘籲籲道:“林大人……您可讓奴才好找。”
林暮淺這才抬起頭來,眼神空洞淒迷。“林大人,皇上正找您呢……”小三子低著頭在他耳畔小心翼翼得說道。
林暮淺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恍惚地說了一聲“哦”,卻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小三子不停地擦著額頭上的汗:“林大人,皇上找您很久了,您就快些去吧,別為難小的們了。”
林暮淺緩緩站起身,風吹得他的長袍鼓動起來,他朝著簾子裏低聲叫了幾聲。驚夢走了出來,臉上還掛著淚珠。他對驚夢低語了幾句,便轉身頭也不回得出了大門。
小三子見狀便急衝衝地跑上去給他照明引路。
林暮淺見到楚墨言的時候,他正坐在倚雲閣內,一個人飲著酒,神情落寞而寂寥。林暮淺一撩擺下跪道:“微臣叩見皇上。”
楚墨言握著酒杯,看著他笑道:“暮淺,這裏沒有外人,不必如此拘束。來,坐下來陪我喝幾杯。”
晚風清涼,林暮淺抬起頭望向獨自坐在皇城之巔的楚墨言,胸口閃過一絲痛楚。他在他麵前甚至都不自稱朕,是那麼透徹而純明,可是他的眉宇之間卻總有散之不去的寂寞。他默默地到他對麵坐下,楚墨言站起身來為他斟酒,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酒氣,他拿起酒杯一仰而盡。
“上好的竹葉青,”他微笑著稱道,“怪不得這麼晚還一個人跑出來喝酒。”說完拿起手邊的酒壺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楚墨言瞥了他一眼,笑道:“就你嘴尖。這是今早陳永淩剛剛上貢來的。我也沒敢獨享,知道你喜歡,就給你留著了。”
林暮淺嘴角浮現一個不以為然的笑意,舉著筷子去夾桌上的小菜,“陳永淩向來喜歡做這等溜須拍馬的事情。”
楚墨言笑出聲來,用手指著他笑道:“你這小子,吃人家的還要說人家的短。”
林暮淺也笑的落拓。兩個男子坐在倚雲閣內,相視而笑,語未出而意已明了。
“對了,”楚墨言飲了一口酒,漫不經心地說道,“秦清最近有什麼動靜嗎?”
林暮淺將酒杯放下,說:“他倒是安分的很。每天就泡在戲院裏,十足的紈絝子弟樣……不過,他的府上總是有林林總總的人進進出出的,這點很可疑。”
楚墨言不屑的笑道:“量他也做不出什麼大動靜來。”
“墨言,此人不可輕視。想當初,青環國上下一幹大小官吏都鋃鐺入獄,唯獨他不但避過一劫還做了西城侯,可見此人膽識才智有著過人之處。”林暮淺微皺著劍眉,語氣凝重。
楚墨言擺擺手,“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隻是跟對了時勢而已。再說……”說到此處,他的眼裏閃過一絲狡黠,“我們手裏不是還有一個楚心璃嗎?”
楚心璃,林暮淺舉起酒杯,腦海裏隨即出現一個身著紅色的女子。他清晰地記得那一日,奉命前去青環國駐城,凡遇抵抗者,皆殺無赦。他亦不知道自己屠殺了多少士兵,隻看到滿地的鮮血染紅了整個翰化城。
然後,一抬頭便看見站立在皇城之外的楚心璃。她身著一襲紅衣,紅得刺痛了他的眼睛,甚至連他的馬都像是受到了驚嚇般的嘶叫起來。
她處變不驚得站著,張著雙手,袖子隨風飄蕩直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可是,林暮淺卻能清楚地看到她在笑,笑容映著她的紅衣,顯得分外妖嬈嫵媚。
林暮淺正想下馬問個究竟,卻看見她雙袖一揮,麵對著敵國的千軍萬馬,腳踏著無數忠烈之士的鮮血,翩然起舞,舞姿傾國傾城。他聽到身後士兵的唏噓聲,軍紀再嚴明的部隊,也經不起一個女子的錦繡媚色。
一舞完畢,她邁著蓮步,拖著舞袖,走到他的馬前,笑若夏花,“林大人,我已經在這裏恭候多時了。”語氣輕巧地像似在迎接一位遠道而來的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