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接到聖旨那刻起,照顧蘇昔憐起居的亦笙亦簫便忙著替她梳洗更衣,一直安靜閑置著的未央宮,突然變得熱鬧起來,淩亂的腳步聲踏得蘇昔憐整個心忐忑不安起來。
她坐在菱花鏡前,一抬眸便望見鏡子裏的女子,如花美眷,顧盼生輝,即便是這樣靜靜坐著,也有一種攝人魂魄的美。她看著看著,便沒來由得厭惡起來,短短一個月,她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本不是她所期頤的生活。深宮禁苑,是她從來都不願涉足的地方,可是而今,她背井離鄉不說,卻還深陷敵國宮苑,忍辱負重得去服侍那個使她國破家亡的男人。
她恨,恨不能一死了之。
可是,她必須活下去,每天晚上,她隻要一閉上眼睛,就看見溫潤如水的父親,站在幾丈之外看著她微笑;又看見笑靨明媚的菁王,輕輕地叫著她的名字,恍若寒冬臘月的日光一般,拂麵而來。可是,這一切,她尚未來得及回味,便被血海潮湧所吞噬。她不止一次從夢中跌醒,左心房疼到窒息,再難成眠。
這樣深入骨髓的國仇家恨,叫她如何能忘?
亦簫將一支亮閃閃的金步搖插入她的雲鬢時,不慎勾住了她的發絲。她“嘶”得冷吸了一口氣,身邊的亦簫嚇得跪地道:“才人恕罪,是奴婢笨手笨腳弄疼了您,還望才人恕罪。”她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亦簫,伸手將金步搖取了下來,順手扔在了地上。房內的丫鬟們統統驚得跪倒在地。
蘇昔憐緩緩起身,輕拂袖子道:“這種胡裏花哨的物什,以後別往這屋送了。傷了我倒是小事,若是不慎刮到了眾位姐姐的手,倒是我的不是了。”
丫鬟們一個個麵麵相覷,嚇的竟是連氣都不敢出。
正說著,門外傳來太監怪裏怪氣的聲音:“蘇才人,奴才等奉命來接才人。”
蘇昔憐向驚夢使了一個眼色,驚夢忙上前攙著她。她拖曳著長長的紫蘇羅裙,一步一搖,流光四射。就在快要邁出大門的時候,她忽然轉過頭對著一屋子的丫鬟說道:“都起來吧。這要是讓人看見了,仔細又落了話柄。”
未央宮地處皇城的中心位置,離宣和殿並不遠。她低著頭跟著兩個小太監,兩隻手藏在寬大的袖子裏,掌心卻有細細密密的汗滲透出來。
“蘇才人,奴才們就送您到這兒了。皇上已在裏頭等您了。”
她微微點了點頭,朝一旁的驚夢言道:“夜裏露寒,你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說完也不去看她,一推門便提擺進屋了。
整間宣和殿都點滿了蠟燭,亮如白晝,她輕提裙擺,小心翼翼得跪地道:“罪女給皇上請安,恭請皇上聖安。”
話音剛落,竟聽到一個陌生女人的笑聲,在這樣靜謐的夜裏,笑聲透著些許詭異。她也不敢抬頭,隻是低垂著眼,看著自己在燭光照射下的身影,寂寥空枉。
“皇上,這就是您跟臣妾說的那位大名鼎鼎的蘇才人嗎?”女子的聲音嬌柔酥骨,聽得蘇昔憐頭皮發麻。
“蘇才人平身吧。”蘇昔憐領命站起身來,這才朝燈火通明處望去。
楚墨言坐在龍椅上,而方才那個說話的女子竟坐在他的腿上,兩隻手勾著他的脖子,此時正斜著眼睛不停地打量她。
楚墨言一隻手緊抱著懷中的女子,另一隻手不住得上下撫mo著那個女子暴露無遺的玉腿,臉上盡是戲謔的笑意。
蘇昔憐萬萬不曾想到自己的第一次侍寢,看到的卻是他與另一個女子的調情。她當然知道,他是故意做給她看的。
“天色也不早了,朕乏了。你先退下吧。”楚墨言向懷中的女子說道。“皇上,就讓臣妾來伺候您吧。”女子嬌滴滴得撒嬌道,完全沒有顧及到在一邊的蘇昔憐。
楚墨言露齒一笑,抬頭看了看呆站在一邊的蘇昔憐道:“蘇才人都過來了,她可是第一次侍寢。你是姐姐,要讓一下妹妹。明日,朕明日再來陪你。”說完,低下頭輕啄了一下她的櫻唇。
那女子嘟著嘴,不情願地站起身,理了理發髻,退安了下去。行至蘇昔憐身邊的時候,懷有敵意的冷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