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了不知多久,也不知繞到哪方偏殿,司無正一直沒有開口,隻等太監們係數退去,才拽著清未的手來到屋裏,氣急敗壞地質問:“我不是讓你待在家裏了嗎?”
“你想抗旨,我可不想。”清未眯起眼睛,“再說我無權無勢,皇上根本就沒有殺我的必要,你慌什麼?”
司無正怔了怔:“這世上比死難受的事情多了。”
他也跟著發怔:“不過是一起李府的案子,因著那日你拜訪李員外時我也在場,皇帝才傳喚,難道不是嗎?”
“是……”司無正苦笑著點頭,顯然還有些難言之隱。
清未不知自己該不該問,坐在屋裏心不在焉地整理懷中的東西,他有種直覺,覺得這座宮城不好出去了。果然晚膳前,太監傳話說皇帝今天身體不適不能召見,讓他們歇息一晚明日早朝後再見。
清未謝了恩,用筷子夾了幾根竹筍吃,神情間沒有司無正的憂愁,他隻當進宮彙報案情,根本不知其間有多少彎彎道道。入夜時分司無正終於認命了,在他的催促下吃了些飯,而後站在屋前裝深沉。
在皇城中是看不見城外的,有那麼一瞬間清未覺得自己身處荒野中的綠洲,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天地間隻有他們二人。後來打更的聲音傳來,宮裏的宮人舉著暗黃色的燈籠緩緩而來,他又覺得自己是在海上,遙遙幾點忽明忽暗的燭火,來自其他遠航的小船。
總之都是荒蕪,再富麗堂皇的宮殿裏,也沒有幾盞溫暖的火光,清未開始懷念城中的家,懷念一開始與司無正住的小宅院,最後輕聲歎息。
卻不料殿外的宮人忽然慌亂起來,原本安靜燃燒的燈火全變成了夜色裏迸濺的火星。
“走水了?”司無正亦發現變故,繼而矢口否認,“不對,風裏一點煙味都沒有。”說完拉著清未走到殿前,截下一個慌張的宮女。
“大人……”宮女哆哆嗦嗦地跪伏在地上,“大人不要再問了,我們什麼也不知道。”
“這倒是稀奇。”司無正被逗笑了,“你們既然什麼也不知道,為何還要跑呢?”
“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後半句話語氣嚴厲,已經帶了恐嚇的意味。
“這位大人,且慢且慢。”不知何處跑來一個太監,手持宮燈,瞧模樣官階不低,人也激靈,拉著司無正走到宮牆下,“驚擾到您實屬這群奴才不懂事,老奴替他們賠不是。不過老奴勸大人一句,這皇宮裏的事兒不是人人都能管的。”
司無正最不吃威脅這一套,當即冷笑起來:“哪個宮裏的宮人,好大的口氣。”
太監陪笑道:“不敢,老奴是賢妃娘娘宮裏的人。”
“喲,宮裏何時又冒出來個賢妃?”
“大人,賢妃娘娘是首輔大人的千金,前不久剛從貴人晉封呢。”
司無正揣在袖籠中的手微微一動:“首輔大人?”
“是了。”太監見司無正似是有所顧忌,得意地後退一步,“老奴還有要事在身,不陪大人閑聊了,今夜大人若是聽見什麼聲音,大可不必擔憂,隻管睡去就好。”言罷瞪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宮女,“糊塗東西,還不趕快去賢妃娘娘麵前服侍著?耽誤了時辰,沒你好果子吃。”
宮女唯唯諾諾地應了,起身時滿臉都是淚痕,清未杵在一旁見了,略有詫異,感覺太監讓宮女去賢妃娘娘宮裏,宮女反而更難過了。
然而無論如何,都隻是匆匆一瞥。
司無正走回他身旁,譏諷道:“這首府大人當真是得意,自己在前朝隻手遮天,女兒在後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看來已經無人能撼動他的地位了。”
清未聞言唏噓不已,想起多年前被燒死的德妃,原來這世間再深的感情也會被替代,當真是應了那句自古薄情多帝王。他想完,又把宮女的異常告訴了司無正。
“當真?”司無正眺望遠處走遠的人影,“走,咱們跟上去瞧瞧。”
說完當真牽著清未沿著牆根下的陰影小心翼翼地尾隨,他慌慌張張地跟著,看不大清腳下的路,所以五指攥著司無正的衣袖不敢鬆。
那一隊宮女的確是前往賢妃娘娘宮中,隻是不知為何風裏飄來此起彼伏的啜泣,不論帶隊的公公如何指責謾罵,哭聲都沒有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