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嚶啼(12)(2 / 2)

“狗和驢都沒有名字,它要什麼名字?”司無正明顯不想在公雞身上費心身,彎腰從院中的井裏打了一桶水。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叫天下白。”他自言自語,“就叫天下白吧。”

李賀若是知道自己壯誌難酬一時憤懣寫下的詩句被當作雞名,估計得氣得暴跳如雷。

有了名字的公雞氣勢頓時不一樣了,雄赳赳,氣昂昂地在院子裏踱步,仿佛視察領地,路過井口的時候還輕蔑地鼓了鼓翅膀,撲騰到桶邊打鳴。

司無正氣得發笑,稍稍一跺腳,它就栽水桶裏去了--噗通。

清未嚇得跳起來,把在水裏掙紮的天下白撈起,可憐的公雞蔫頭耷腦地發抖,翅膀尖啪嗒啪嗒流了一地的水。

“還天下白呢。”司無正在一旁拎著水桶說風涼話,“我看是天下濕。”

濕透的公雞已經沒勁兒撲騰了,委屈巴巴地趴在院子裏曬太陽,清未蹲在它身邊看了會兒,一麵曬完了幫著天下白翻身,再曬另一麵。中途黑狗好奇地溜到院子裏,繞著司無正轉了幾圈,然後討好地伸了伸舌頭。

“嫂嫂你看,這才是能驅鬼的。”

“那你給它取個名字。”清未頭也不抬。

司無正噎了一下,拍了拍黑狗的腦袋,半晌也憋不出一個字,最後溜達到清未身邊,陪他一起曬雞。而天下白害怕司無正,撅著屁股往陽光下拱,腦袋擱在門檻上伸得老長,是硬生生被嚇的。

“今晚喝雞湯吧。”司無正笑眯眯地說,“這兩天累得慌,補補身子。”

天下白僵住了,換了個方向往清未懷裏蹭。

“行了。”清未心情好了不少,暫且將紙人和李府的事拋在腦後,起身往廚房走,臨走前還提醒司無正,“不許欺負天下白。”

司無正滿口答應,等清未一離開,立刻伸手揪著雞翅膀把天下白扔在夾竹桃的樹杈上,對著麵麵相覷的兩隻鬼微笑:“新朋友。”

滿身是水的天下白在枝頭金雞獨立,顫顫巍巍地咬住一片樹葉試圖維持平衡,司無正沒心思再看它,轉身溜進廚房找清未去了。

晚飯自然沒有雞湯,但也是有葷有素的家常菜,他們二人吃完,回房各自靜靜地看了會兒書,天黑便歇下了。

“嫂嫂,我剛剛寫了些東西。”黑暗裏傳來司無正興奮的呢喃。

他翻身麵對著牆不言不語,一聽這語氣就知道司無正在胡說八道。

司無正沒得到回應,依舊興奮:“昨日是我們第一次清醒的時候歡好,很值得紀念。”

微暖的風從窗縫鑽進來,伴隨著司無正的話,無故染上夏日的燥熱,清未微蜷了腿,沒有回頭,但當司無正的手環在腰間時,亦沒有掙脫。

他告訴自己這樣便好。

後半夜起了大風,風雨欲來,清未向來淺眠,瞬間就醒了,隻是沒睜開眼,他枕著司無正的胳膊蹙眉往被子裏鑽,覺得冷。

冷?

清未陡然驚醒,攥著被角渾身僵硬。他自從死而複生就察覺不到四季冷暖,唯有陰氣能讓他畏寒,難不成是雙生鬼又來了?

不對,清未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他與雙生鬼遇見過幾次,都不是這種從骨子裏透出的陰寒之氣,此刻的寒意如同冬日的化雪,刺得人後頸發疼。清未背對窗戶,麵朝牆,若是不翻身就看不見屋內的景象,司無正又躺在外側護著他,所以裝睡是萬萬不能的。清未屏氣凝神,閉眸翻身,把下巴擱在司無正的肩頭,將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

萬籟俱寂,連院中的樹都一動不動地站在夜色裏,世間的種種仿佛凝固在了時間的長河裏,而河道兩旁亮著紅色的燭火。

他寧可自己沒醒。

暗夜中的猩紅色眼眸猶如鬼火,在窗口和門縫間飄搖不定,黯淡的月光在單薄的人影身側流淌--隻要是清未肉眼所及處,都是或蹲或爬的紙人。

“司……司無正……”清未嗓音發顫,還未說完,嘴巴就被司無正死死捂住。

他慌張地轉頭,隻覺耳畔心跳如鼓,不由順著司無正的視線仰起頭。清未的頭皮猛地炸起來,原來在他們頭頂的床帳上趴著一道模糊的人影,僵硬的四肢蜷曲著,脆弱的脖頸亦扭著詭異的弧度。瞧那兩點幽幽紅光,應該也是紙人,不知進屋多久了,他們竟誰也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