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說定,那清未也不想再躺在床上,他起身草草清理了身上的痕跡,又換了幹淨的衣衫,出門時司無正正與隔壁的香客聊天,問的是昨晚鬼影的事。
隔壁住了一對今年剛成婚的夫妻,年齡都不大,提起昨夜的事依舊心有餘悸。
“你還真別說,我們倆前天就聽說了鬼影的事兒。”丈夫拍著胸脯感慨,“但就是不信嘛,再說我又沒做虧心事,來慈寧寺又是拜佛的,哪裏想到會撞鬼?”
妻子也附和道:“我們倒不是不信世間有鬼,就是覺得佛寺裏怎麼都不可能有鬼嘛……”
“那你們都看見了什麼?”
“說不清!”丈夫的神情複雜起來,“像是……長著尾巴的人。”
“長著尾巴的人?”清未剛巧聽見這句話,疑惑地反問,“你沒看錯嗎?”
司無正立刻回頭:“起來了?”
“嗯。”他行了禮,揣手站在司無正身旁輕聲道,“要不要去問問主持?”
他們在小聲說話,夫妻的神情卻變了。這世道娶男妻的不多,但凡娶的,非富及貴,於是對司無正的稱呼也變成了“大人”。
剛巧有沙彌前來通報,說主持在前院等他們一道用早膳。
“走吧。”司無正麵不改色地拉住清未的手,“不管有沒有鬼,飯還是要吃的。”
“長尾巴……”他還在回味夫妻的話。
“應該是實話。”司無正知道清未在想什麼,“畢竟我們要留宿是臨時起意,他們也不像是會撒謊的人。”言下之意就是所謂“長尾巴的人”真實存在了。
不過到底是人是鬼,就另作他說了。
還是那條蜿蜒的小路,下山時竟比上山還要艱難,清未又是腰酸腿疼的,沒走幾步就開始氣喘,司無正卻沒像昨日那般獻殷勤,反倒自顧自地往山下走。他沒由來地賭起氣來,咬牙跑了幾步,腳下一滑,眼瞧著就要栽倒。
“小心些。”司無正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把將他抱住,含笑打趣,“嫂嫂這是怎麼了?”
他心裏的怒氣被驚懼替代,望著長長的石階腳下發軟。
“嫂嫂可是要我背?”
清未破天荒地點了頭,伸手趴到司無正背上:“有勞。”
“你我之間何需說這些話?”司無正心滿意足地將他背起,腳步輕快,“再說嫂嫂又不重,我背起來走得還穩些。”
反正都是些安慰人的胡話,清未覺得自己不聽也罷,遂轉頭去看山澗裏彌漫的白霧。山裏的風總含著水汽,連帶著他的麵頰也仿佛籠上一層水霧,司無正腳步沉穩,他們身前無人,身後也無人,但風卻帶來些細微的人聲,後來人聲被鳥雀的啾鳴打斷,最後終是被鼓聲掩蓋。
到寺廟裏做早課的時辰了。
司無正停下腳步,將清未放在大雄寶殿外的院子裏,他扶著廊下的柱子揉腿,然後拿了幹淨的帕子替司無正擦汗。
“有時我真的覺得你是我內人。”司無正垂下眼簾,啞著嗓子說,“因為你若真的嫁給了我,大抵也是這樣照顧我的吧?”
“嗯。”他笑了笑,“照顧你是應該的。”
“那……哥哥呢?”
清未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自己真正的夫君了,他捏著帕子的手一緊,扭頭幹巴巴地敷衍:“以前在沛縣,我們並不親近,畢竟他身體不好。”
司無正以為自己又把他惹生氣了,討好地湊上來:“那你就當自己嫁給我了好不好?”
“胡鬧!”清未哭笑不得,“我本來嫁的就不是你。”
“假裝,假裝。”
“假裝不了!”
司無正聞言失落至極,孤零零地坐在廊下不說話了,跟個小孩子似的,竟然在和清未鬧脾氣。
他拿這樣的司無正沒辦法,彎腰湊過去:“你鬧什麼?”
司無正輕哼著把頭扭到一邊。
他又繞過去:“多大的人了,別這樣。”
司無正依舊自顧自地不搭理人。
“我說你……”清未扶額歎息,耐著性子道,“明明我和你才有夫妻之實,你到底在氣些什麼?”
“那我在你心裏更重要?”司無正終於有了反應,伸手牢牢禁錮住他的腰,“是不是這個意思?”
“你……你真是……”清未氣極反笑,覺得自己著了司無正的道,掰開腰間的手冷哼,“不可理喻。”
“嫂嫂……”
“你走!”
“清未。”
“司無正。”他氣得厲害,轉身將一直跟在屁股後頭的人狠狠一推,“這兒是慈寧寺,不是家裏,你鬧成這樣成何體統?”
司無正聞言安分了些,隻不過片刻還是忍不住湊到清未耳旁:“是不是我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