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無正扯出一個比哭還難堪的微笑:“嫂嫂又要與我置氣了?”
“你別每次我提正事時都這幅德行。”清未卻不再吃這一套,欺身逼近司無正,“你說實話,我變成這樣,是不是和你有關?”
屋內忽然靜下來,窗戶在夜風的吹拂下微微晃動,他與司無正靠得極近,能在那雙時常閃著意味不明的光的眼睛裏瞧見自己的倒影。也許是短短的呼吸間,也許是很久以後,司無正垂下了眼簾,啞著嗓子反問:“嫂嫂這話,豈不是懷疑自己的死與我有關?”
“我是問你我變成現在這樣,是不是與你有關!”他氣紅了臉,“為何每隔幾日就會控製不住自己與你……與你……”
“與我雲雨?”司無正平靜地接下話茬,“嫂嫂可曾聽過吸食人精血的狐狸精的故事?”
清未登時被唬住:“我……我是什麼?”
司無正故作正經:“相傳狐狸精會變成青年男女的模樣,深夜潛入人類屋內,與之雲雨以換取精血修煉。”
“可我不是狐狸……”他慌張地摸自己的身體,摸了幾下忽而反應過來,氣不打一處來,撲到司無正身邊質問,“你騙我?”
“我沒騙你。”
“我竟還信了。”清未氣得笑出了聲,揮開司無正伸來的手,“我再也不信你說的話了!”
繞來繞去還是沒問出個所以然來,他幹脆披著衣服起身坐在桌邊看書。其實半人半鬼也有好處,比如不需要睡眠,不需要食物果腹,不知冬暖夏涼……可也因為沒了這些,缺少了人間的興味。清未坐在案幾前側耳傾聽,司無正扶著床柱輕輕咳嗽,也不知是不是病,聽聲音隻像是輕咳,有幾分虛弱的意味,他又不由自主開始思索白日裏該買些滋補的食材熬湯,然而想著想著便懊惱起來,覺得自己狠不下心才導致了司無正如今的無法無天。
念及此,清未忍不住回頭去看,司無正果然在看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眼神略有些空洞,頭發也略有些淩亂地披散著,瞧模樣怪可憐的。
“別想再騙我。”他擱下書卷,語氣依舊冷然,但是神情裏已經帶了笑意,“快些歇息。”
“嫂嫂陪我。”
“我就在這兒看書,你還想怎樣?”
司無正拍了拍身邊的被褥,意圖不言而喻。
清未恨自己心軟,但他一看見司無正無助的目光就克製不住靠近的欲望,最後還是舉著燭台走到床邊,無奈地坐下:“睡吧,我在這兒看書。”
“是不是隻有我是有溫度的?”司無正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清未一開始還沒聽明白這話的意思,直到手被拉到司無正的心口,才明白“溫度”的意義。掌心下的心髒有力地跳動著,說是被蠱惑也好,說是貪戀那一點點溫情也好,總之清未屈服了,掀開被褥躺在了司無正身側。他規規矩矩地平躺,雙手交疊在身前,可他身邊的司無正並沒意識到他的窘迫,結實的臂膀直接橫在清未腰間,但凡察覺到一丁點的掙紮,立刻裝作咳嗽得直不起腰的模樣,蜷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後來清未實在是受不了了,翻身與司無正麵對麵地躺著:“我不走,你快些睡。”
司無正這才算是安穩,將他抱在胸前沉沉睡去,大概是被影響的緣故,絲毫察覺不到困意的清未也迷迷糊糊地睡到了清晨。他一早睜開眼睛的時候剛巧看見窗外的微風將桌上的卷軸吹動,便起身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可再輕,還是驚動了床上的人。
“清未?”司無正困頓地喚他的名字。
不是“嫂嫂”,而是清未。
他不由愣住,轉身回首,司無正卻翻了個身繼續睡去了。清未說不清心裏的悸動源於何處,總覺得自己怪異,幹脆壓下一切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去看案幾上的卷宗。
還是那份從大理寺尋來的關於裴之遠的生平,和昨夜看見的並沒有任何差別,清未把卷軸拿在手裏翻過來倒過去地念了好些遍都未尋到破綻,無奈之下隻得作罷,轉而尋了些碎銀上街買菜。
司無正在長安的住所毗鄰街市,一大早路兩旁都是挑著擔子賣菜的商販,清未是生麵孔,不免引起一些注意,他自己不甚在意,不過聽到傳聞免不了耳根發熱,原來街坊四鄰都以為他是司無正早年娶在鄉間的男妻,也正因日此,他買來的菜都不貴,想來誰都不願意得罪大理寺少卿的親眷。
這季節羊肉煨湯能補身體,清未買了一小掛羊排,拎在手裏尋白蘿卜,還未走幾步就聽見司無正慌慌張張的呼喊,無非是叫他的名字,他還以為案情有了進展,拎著羊排循聲奔去,結果被滿頭大汗的司無正抱了個滿懷,還是在大街上,身邊立刻回蕩起善意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