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倒吊鬼(1)(2 / 2)

死屍不能翻白眼,放下頭發,眼不見心不煩。

司無正卻正經起來,立在清未身前柔聲相勸:“我看他也是個可憐人。”

清未譏諷地望過去,撞見司無正的目光,心尖沒由來地顫了一下,連忙移開視線,去看熱鬧的長安內城。

“清未,相見即是緣。”司無正見他似是厭棄,眼神黯了黯,不再去摸嫂嫂的手,反而一動不動地站著,頭微傾,“或許幫了他,能尋到些你起死回生的線索。”

清未還不大信自己已死,將信將疑地問:“這裏真是長安?”

“千真萬確。”司無正將屋內所有的木窗係數推開,“由此街向前,便是皇宮正門,你站在我處,可見太極殿的金磚玉瓦。”

清未遲疑地湊過去,但見朝霞裏宮殿熠熠生輝,街道呈四方形排列,各處人煙鼎沸,絕非鄉野可比。他此生從未來過長安,卻在遊記雜談中讀了無數描寫長安的片段,然,憑借文字想象出來的盛景遠遠不及目力所及。

“嫂嫂再仔細想想,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裏的?”

他不由倚靠在司無正懷裏,握著腰間溫熱的手恐懼地搖頭:“我……我該在沛縣……我記得昨日院中的夾竹桃開花了……”

“錯了。”司無正湊近清未的耳朵,輕輕吹了口氣,“昨日乃是隆冬時節,夜裏下了初雪,黎明到來前就化了。”

“可我……不冷。”

司無正垂下眼簾,將床頭衣物細心地披在他肩頭:“因為我點了火盆。”

清未心裏咯噔一聲。

“嫂嫂不冷也是自然的。”

他猛地反握住司無正的手:“那你不穿冬衣,指尖為何如此涼?”

清冷的晨曦在窗台上流淌,司無正默默抽回手,將敞開的窗戶一扇接著一扇關好,回頭對著清未勾唇輕笑:“嫂嫂心裏清楚。”

他後退一步,跌坐在床上,死死地盯著沒有血色的指尖,喃喃自語:“我當真是死了?”

“當真。”司無正走回他身側,坐下,“死了半載有餘。”

“那我夫君……”

“佳人在側,美人在懷。”司無正笑得更溫和,嘴裏吐出的話卻如刀般割著清未的心,“早已續了弦。”

“他……他竟……”

“嫂嫂莫氣。”司無正像是隻會這般安慰他,且拿起那張被清未揉爛的宣紙,小心撫平,“我今早寫得,你可是不喜歡?”

“嫂嫂肌膚滑膩似絲綢,書生摸之又摸,揉之又揉,如飲酒上癮,欲罷不能,便複摸回去,複複摸,複複複摸……”

“司無正!”清未氣得渾身發抖,起身逆光站與床前,單手一指,“你好不要臉!”

被怒斥的司無正將宣紙愛惜地折好,塞入懷中,抬頭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嫂嫂也未曾拒絕我。”

清未呆住一瞬,他隻記得半睡半醒中神魂顛倒,情欲纏綿,以為是那不能人道的夫君治好了隱疾,拚命迎合,哪知卻是司無正這廝混賬,如今再後悔也為時晚矣,氣勢也順勢弱下來:“你……你不講道理。”

“講道理……”屋前的死屍忽然氣若遊絲地插嘴,“我昨晚聽了一夜,你當真沒拒絕。”

清未抬起的胳膊懊惱地落下,轉身繼續欲爬窗戶。司無正嘴角含笑,貼過去摟他的腰,二人拉拉扯扯好半晌,窗下突然疾馳而過一隊人馬。司無正立刻斂去笑意,將清未護在身後。片刻沉悶的腳步聲響徹酒樓,身著墨色翻領袍的官員魚貫而入。為首之人領口有金線繡製的蟠紋,見了司無正,跪地行禮:“少卿,戶部侍郎被殺一案有了眉目。”

“說。”司無正鬆開清未的手,將朝服披在身上,也是黑袍翻領勁裝,說話時眉宇間彌漫起淡淡的肅殺之意。

“戶部侍郎裴之元一年前私吞賦稅,被同窗舊友,亦是時年同為侍郎的房子勤發現,他為了仕途殺人滅口,將房子勤倒吊在屋梁上放血而死,其子為父報仇,將裴之元以相同手法殺害於家中。”

司無正係衣扣的手微頓,轉頭對著清未眨眨眼,又有意無意地看向門口。

死屍還可憐巴巴地倒吊著。

“這都是他兒子招供的?”司無正邊說,邊抬起胳膊,示意嫂嫂為自己整理袖口。

清未咬牙抬手,將墨色的布料服帖地翻折好,當著屋裏眾人的麵不便發火,幹脆低下頭不再去看司無正,隻豎起耳朵聽。

“都招了。”

“那便好。”司無正點了點頭,狀似無意地問,“可查出當年房子勤在哪裏被殺害的?”

跪著的下官遲疑了片刻:“尚未,屬下這就去查!”

“罷了。”司無正揮了揮手,將人全趕出屋去,“備馬等我,回大理寺。”

等屋內眾人皆走幹淨,司無正轉身,對著清未似笑非笑:“嫂嫂,這下可信我說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