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倫默不作聲。
他不想作無謂地辯解或反抗,那樣隻能激怒敵人。他隻想多拖延點時間,讓同誌們——還有自己聚少離多的兒子走得更遠一點。
最壞的打算是,自己伺機向衝子南麵逃跑,以吸引敵人。那是陳言等人行走的反方向。
“給我細細地搜,看看有沒有什麼地窖、大缸、大櫃之類的。肯定有新四軍。他們可能剛剛喝了茶。”杜林甫對手下布置完,又轉向陳德倫,“快點說吧。你把他們藏在哪裏了?說出來沒你什麼事,政府還會嘉獎你。”
“爸爸!”
突然從門口傳來一聲喜滋滋的童音!
屋裏的人往門外望去,隻見小紅萍挎著半籃子饅頭,斜著身子,眉開眼笑地走進屋子。因為出力和喜悅,小臉紅通通的。
“爸爸,饅頭買回來了。”她邊走邊說,“叔叔,吃饅頭。”她用小手拿出一個饅頭,遞給身旁的杜林甫。
可是,當她將饅頭塞到杜林甫手邊的時候,她才發覺有些不對勁。
“這些叔叔和剛才的叔叔不一樣啊。剛才的叔叔衣裳又髒又破,臉色也不好。這些叔叔都穿得整齊,他們的臉上怎麼有點……”
就在小紅萍疑惑不解的時候,陳德倫向她招招手:“紅萍萍。到爸爸身邊來。”
小紅萍正要抬腳,隻見杜林甫一把攬過小紅萍:“乖,到叔叔身邊來。”
小紅萍嚇得哇哇大哭。
“放開她!不許碰她!”陳德倫衝上來。
幾個便衣立即扭住他的胳膊,卸了他腰間藏著的手槍。
杜林甫彎下腰,笑眯眯地對小紅萍說:“乖,告訴叔叔,剛才來的人都藏到哪裏去了?叔叔喜歡說真話的孩子。”
小紅萍嚇得直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再說,她也搞不明白,剛才的幾個叔叔到哪裏去了,這些人又怎麼到了家裏。
“放開孩子!有事跟我說!”陳德倫大聲喊道。
“放心。我很喜歡小孩,我不會讓她受一點傷害的。我們隻需要新四軍。”杜林甫將小紅萍交給身後的一個便衣,“你還說沒有新四軍,就你一個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沒有新四軍,買這麼多饅頭幹什麼?說謊不好哩。是謊話總會被戳穿的。”杜林甫慢條斯理地說道。
“這你就不懂了。你是城裏人吧?我們衝子裏的人,就把饅頭切成片,曬幹了,留著春天吃,放在粥鍋裏。”陳德倫說,“趙狗財,你是衝子裏的人,你說是不是啊?”
這樣的借口看上去無懈可擊,可在此時,卻顯得很蒼白,杜林甫和趙狗財根本不會相信。
“報告:都檢查了,沒有發現新四軍。”一個便衣對杜林甫說。
杜林甫有點急躁了,他轉過身,從便衣手中抱過小紅萍,說道:“陳德倫,你趕緊說。說了,就將這個小寶貝還給你;不說,你就再見不到她了。”
小紅萍聽懂了杜林甫的意思,哭得更淒慘了。
“你放了她!”陳德倫大叫。他見女兒異常恐懼,小肩膀哭得一顫一顫的,陳德倫心如刀絞。他隻得安慰女兒,“乖,不要怕。不要怕。”可這樣的話語在小紅萍聽來,卻是那麼地無力,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爸爸!救救我!”她撕心裂肺地喊道。
“放了她!”陳德倫聽到女兒的呼喊,奮力向前,可是,他的胳膊被幾個便衣扭住,沒法掙脫。
“隻要你說出新四軍的下落。”杜林甫掌握了這張牌,心想陳德倫必然會開口。
“我就是新四軍!你帶我走吧!放了我女兒!”陳德倫說。
“杜隊長,可能新四軍已經跑了。我們趕緊追吧。”趙狗財建議。
“我不知道?!要你說?!”杜林甫把怨氣出在趙狗財身上,隨即對陳德倫說,“他們是不是跑了?跑到哪裏去了?隻要你說出來,一樣放了你女兒。”
小紅萍一聽,又嘶啞地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看著爸爸。
陳德倫不忍再看女兒,他低著頭,說:“我已經說過了。”
“你們共產黨,為了造反,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要了。”杜林甫使出殺手鐧。
陳德倫哪有心思反駁。他看著女兒紅紅的眼睛,滿臉的淚水,直覺得血一陣一陣往腦門上湧,但他動彈不了。他難過得低下頭,幾大顆淚珠滴落到地上,泥地上留下幾個潮斑。
一個父親,不能保護自己幼小的女兒,自己還有何顏麵活在世上。他悲哀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