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老屋(2)(2 / 2)

姑且叫牠大黃吧,因為一直沒有給牠起個名字,有一天晚上,斜坡上傳出了慘烈的嚎叫聲,把一屋子的人都驚醒了,那是一隻打黑狗,有著健壯的身軀,與大黃打起架來。兩隻狗不停地跳撲,撕咬,衝撞……然而大黃身上的鎖鏈禁錮了它的動作,它無法撲出去一米之外,屢屢扯住的膊頸勒出了道道紅痕。

奶奶抓著掃帚趕走了黑狗,大黃看著那道落荒而逃的身影,方才癱軟在地上,大黃的背脊與頭部還溢著鮮紅的血,那些斑駁在鬢毛上的點點血跡,觸目驚心,奶奶叫來叔叔給它的傷口做了緊急處理,第二天又消毒和塗上藥膏,大黃乖巧地像一個孩子,它忍住了疼痛,隻有尾巴在一擺一擺地有節奏晃動。

如今大黃早已不知去了何方,或許是已經奔向了狗的天堂,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我們從小養大的小狼狗,它有著灰亮銀華般的毛發日漸蓬勃。牠如今有大黃那麼大了,我們也長大了,他也會像大黃一樣不停撲向我們身上,卻是希望我們和牠玩。安利,牠叫安利。

我曾蹲在牠身前問牠:“安利,你知道大黃的事麼?”安利靜靜地看著我,黑珍珠似的眼睛若有所思。我不理牠,轉身要走,牠在身後吠叫。

仿佛在說,老屋已經告訴牠了。

(五)

如今老屋又重新裝修了一遍,裸露的水泥牆貼了粉紅色的瓦片,一片一片像是漫天的櫻花。倒是鐵柵欄仍然沒變,隻是鏽蝕了的表麵又塗上一層油漆,也便得過且過了。

牆角裏頭還依舊是不知名的植物探出頭來,宣示自己頑強的生命力,梁上每逢春天讓然是“嘰嘰喳喳”的熱鬧景象,隻是燕子換了一批又一批,不知道今年矯健在風中的剪影是否曾經睜不開眼隻懂爭蟲子吃的那隻雛燕。但唯一相同的是,它們都眷戀著老屋,眷戀著老屋的沉默寡言,眷戀著老屋的溫暖。

離那些純美無暇的童年,似乎已經太久太久了,往日打破花瓶玩捉貓貓的稚氣已經不再,替換了風發的意氣,眼底裏馳騁著夢想,是少年了,也將接近成年了。時間打馬而過快得像是魔術師的戲法,騙過了所有觀摩者的眼睛。

奶奶的腿前些年因為中風,已經失去了力氣,走起路來需要有人攙扶。她再沒有親自下廚,沒有自己動手清潔老屋的衛生,她無法上下走動,也揮不起雞毛撣子了,其實在我長大了以後,才赫然驚覺,已經好久沒有挨過雞毛撣子的打,四處尋找,也找不回曾經一人一條的雞毛撣子,它們連隨記憶湮滅在時間長河之中,無法溯回。

我有時扶著奶奶去地堂散步,很用力地扶著,生怕她跌倒,久了,自己的手臂也有一陣陣的酸痛。我才發覺奶奶好重,她的一生都壓在了這垂暮之年的軀體上,花白的發絲與溝壑般的皺紋,刻畫了這麼多年來苦難的點滴,所以盡管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她,在我手上也重得像是承托住一個生命的全部。

安利長很大了,有時候我會裝一些吃剩的雞骨頭仍給它,它咬在嘴裏發出清脆的骨頭碎裂聲,然後又會抬頭看著我,一下一下搖它灰色的尾巴。它仍然會在我們每次回家時吠叫著想撲過來親熱,往往是我們還沒到,它就已經驚覺了,探出頭來望一眼,便激動的扯著鐵鏈不停地在原地打轉,是想讓我們過去,我們是它一輩子的主人,即使住校之後很久才回家一次,它都是那麼熱情的樣子,像是在說:“小主人回來啦!這麼久才回來啊?來陪我玩啊!”……

逢年過節,老屋還是很熱鬧,隻是我們失卻了瘋玩一通的興致,通常抱著電腦“噠噠”地打著字,猛一看表,才發現子時已過,新的一年已經來臨,迎麵撲來的是未知的未來。

從小一直住在老屋,直到現在,老屋的純樸一成不變,我卻心生懷念,我怕我有天身在異國他鄉,若然回想起老屋,會禁不住潸然淚下,

那時候門前的老井還在。

當然,老屋也一定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