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我們還是懵懂的初中生。浩南每天準時在6:20起床,然後洗臉梳頭扮酷到6:50,才急急忙忙地搖醒我和俊成,“快!起床!我們要遲到了!”我和俊成便一躍而起,以軍隊式的速度洗刷完,然後三人一起踏著鈴聲衝回教室,我們是七點鍾上早讀課,往往那個時候我和俊成才掏出鏡子擺弄頭發,而浩南趴在書上睡得很香……
那個時候浩南已經交了女朋友,是隔壁班一個相貌平平的女生,也不知道他喜歡人家什麼,天天在我和俊成麵前調情,恩愛得像一對小夫妻。去食堂吃飯也是兩小口坐一起,遙遙地對著我和俊成做鬼臉,那個時候我就會回他一個微笑,俊成則低頭扒了兩口飯,含糊道:“別管他,看他牛的!”
晚修下課則三個人一起去小賣部買飲料,坐在升旗台前的梯級上,一邊喝一邊閑聊,有的時候碰上晴天,漫天星鬥織構著虛幻的童話,我們就很默契地沉默不語,仰望星空。曾經也會心弦輕顫,想,如果有天我們三個各奔東西,無法再相見的時候,會不會在仰望星空時感覺到對方的問候?
正鍾鈴響後電話突然響起,睡在電話旁的我順手拿起了話筒,“喂?找誰?喔!……俊成,你姐找你呐!”俊成一邊走過來一邊疑惑地道:“我沒有姐啊!”然後他接過話筒,笑著“嗯嗯啊啊”了幾聲,就掛下電話,哈哈地笑了起來,“白癡,那是我媽啊!哈哈,我媽剛才還問我她的聲音真有這麼年輕麼……笑死我了……”“啊!原來是你媽啊!”我詫異地盯著話筒,怔怔出神。
忘了有多少個這樣的日子,在時間流逝中周而複始,那些平淡卻溫情的記憶,一圈一圈地攜刻著我記憶的年輪,我曾在日記中作了這麼一個比喻,它們就像時極光,斑斕而神聖的光芒是神賜予凡間的祝福。
“你知道嗎?韶暉校外的那個男朋友把她甩了……”那天回到教室,隱約聽到女生們的小聲議論,我放下寫作業的筆,心下悵然。俊成在旁邊用手肘頂了頂我,示意我跟他出去一下,我低著頭站了起來,魂不附體地跟著他走,到了後走廊,俊成突然說:“喂,光,我剛才見到韶暉躲在林蔭小道那裏哭,我有點擔心!”我一驚,心裏焦急地想過去林蔭小道,口中卻反問道:“你擔心什麼?”
我的聲音略帶醋意,看著俊成高大的背影鑲在逐漸變濃的夜色中,肩膀寬大而穩實。他稍稍轉過臉,劉海垂在額前,看不清表情,他說:“女孩子對感情總是很脆弱的,去看看的好,順便把她帶回班,要不到時候班主任又要點名批評了。”我突然找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隻好點點頭,快步走在前麵。
我終於看見了韶暉,她倚著一棵樹坐在草地上,抱著雙膝把臉埋在校服長裙的褶皺裏低聲啜泣。長發從耳邊垂落下來,色澤如同黑夜那般幽深,我不敢作聲,遠遠地停了下來,俊成卻走了過去,他輕聲呼喚:“韶暉,韶暉……”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
韶暉微微抬頭,望了他一眼,又把頭低下,抽泣著問道:“你……來幹……什麼?”俊成沒有作答,他把雙手按在韶暉聳動的肩上,我看見韶暉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卻沒有反抗,“好了,都過去了,別哭了……”我頭一次聽到俊成用這種哄小孩一樣的語氣說話,卻覺得毛骨悚然。
俊成把韶暉從草地上拉了起來,韶暉輕輕伏在他溫暖的肩上,說了句“謝謝”。俊成扶著她往回走,“好了,我們快回去,被班主任發現了不好。”他們走到我麵前,我順手遞過去一包紙巾,韶暉接過,對我點點頭說“謝謝”,我擺擺手,跟在他們身邊一路走回教室。
那時候正值夏天,校園裏因為上自修的關係而一片寧靜,宣傳欄牆角下探出了幽暗的青苔,它們在這些陽光照射不到的角落瘋長,如同我心裏的不安。昏黃的路燈拉長了三個人的影子,其中兩個緊貼在一起,不分彼此,而另一個隔著一小截光的距離。然而誰又能告訴我,光的距離到底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