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幸心裏一陣難受:“我與他素不相識,管他是王侯將相也好,是尋常布衣也罷,都與我毫不相幹,為何親手殺了他?更何況他還身負重病!”
忽然間,他腦子裏想到十三歲那年南川尋說的一句話:“幸兒,你知道什麼是江湖麼?江湖便是一個修羅場,人在江湖,必會受傷,或許那人與你毫無幹係,可卻要因你而受傷,而喪命,這便是江湖,這便是一個身不由己的江湖!”
他怔怔地看著真金的屍體,心頭悵然若失:難道我已經踏入江湖了麼?難道這便是江湖麼?
有意居山林,無心入江湖,這是他的初衷。
在放翁破廟之時,他就曾對淩蘇雪說過自己的誌向,可淩蘇雪的一番話,又讓他另有所思。
直至此刻,他都還不知道何謂江湖,何謂武林。是恩怨情仇?是離合悲歡?是有人為你而死?正如自己與躺在地上的真金並無牽扯,他卻被自己一劍刺個透穿而亡。
還是有人要害你?自己與弓未冷也無關聯,放翁廟中一見麵,他就下殺手害自己,害師父;
方才高老者不分青紅皂白,又險些一刀將他斬斷。難道這些,都是江湖麼?
他搖了搖頭,喟歎一口氣,他似乎開始厭倦這兩個字,卻又不得不去履曆。
尋找師父的蹤跡未果,他心裏不安得緊;齊倩妹子吩咐的事還一件也沒完成,如何對得住九泉之下的她?陸秋煙去了哪裏?那位風尋憂風師叔呢?
他知道,為了做這些事,他將會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越陷越深,可他還是不得不去,難道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麼?
想到這裏,風尋憂的話如洪水般紛至遝來,他似乎有了些許感慨,暗道:“是啊,正如風師叔所言,既然非要闖一闖江湖,那便不能讓自己吃虧。否則我見不到師父,倒要先死在自己的慈悲心腸之下了。”
矮老者見他暗自發呆,說道:“你這下可信了吧。”魚幸被他的話扯過神來,再複盯一眼玉珮,黯然道:“果然沒錯。”
矮老者道:“公子立此大功,可喜可賀,當問姓名。”魚幸再無遮攔,道:“小子姓魚,魚水之魚,單名一個幸字,幸運之幸。”
矮老者與高老者心裏俱是“咯噔”一下,想道:“魚幸,魚幸,是那一派的人物,怎麼從沒聽說過?難道是近年來江湖中出的俊秀之材?”
矮老者和顏悅色地道:“公子既然告知姓名,我二人自也不能瞞你。咱們都是從滄月島上而來的,隻待公子告知尊師姓名,便將姓名奉上……”
魚幸聽到“滄月島”三字,陡然大吃一驚,回想起兩人說要救文公子,忖道:“原來是這樣,是來救文逸文公子的?”
思索未下,卻聽窗外一個聲音道:“他是無劍幫中人,南川尋的好徒弟!”
這聲音一鑽入耳朵,三人幾是同時想到一個人“弓未冷”!令三人吃驚的是,弓未冷何時悄無聲息來到門前,眾人竟都不察。
門開處,果見弓未冷怒氣勃勃地站在門外,目光中險些噴出火來,在三張臉上掃來掃去。
忽然間,他目光停在矮老者的臉上:“老夫所料不錯,果然是滄月島上來的。哈哈哈,數年不見,老夫都當二位死了呢。”
矮老者道:“弓老賊尚未歸位,咱們先走,豈不是太急了些?”
弓未冷道:“好啊,我隻是不知道我的好二哥,還活得好好的呢。”兩人麵目同時一沉,齊聲問道:“你說什麼?”
弓未冷道:“連自己姓名都改了,還敢聲稱頭頂蒼天,腳踏黃土,苟且偷生這許多年,又怎麼對得住列祖列宗?”
高老者冷聲道:“你既然已經打聽得明白,自也不用再多說來騙你了。弓老賊,你事蒙古韃子之事多年,終究是將自己推往火坑。如今這狗韃子的太子已死,看你如何向蒙古韃子皇帝交代?”
矮老者道:“弓老賊,真金已死,你萬萬難脫幹係,我勸你啊,還是自行了斷了吧,否則,蒙狗韃子皇帝一定不會讓你有善終的。”
三人對話之時,麵若平鏡,心間實則是猶如大江大浪,早已翻滾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