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秋煙忽道:“魚大哥,我和你打個賭,你敢不敢啊?”魚幸訝然道:“打什麼賭?”陸秋煙望了那六個漢子片刻,說道:“我猜下首右邊那個高瘦漢子武功最好,上首左下角邊那個胖矮漢子武功最差,你信不信?”
魚幸心裏道:“談長論短,這可不好。”他哪裏知道,陸秋煙初次下島,是故對什麼事都極為好奇。嘴裏說道:“我怎麼知道?”
陸秋煙道:“你敢不敢作賭?”魚幸問道:“輸了便如何?”陸秋煙道:“輸了麼……”話音沒落,忽然“嗖”地一聲,一件物事照陸秋煙麵筆直而來,來勢洶洶,電卷星飛,淩厲無比。
魚幸大吃一驚,恐陸秋煙傷後無力,接之不住,霍地伸出手中兩隻筷子,朝那東西上迎去。近得眼前,才知是一塊羊肉。他見來得凶猛,不敢接住,隻筷子一合,在那塊羊肉上一彈,魚幸隻覺指尖一震,羊肉受力,折轉飛了回去。
擲出羊肉的,乃是上首左下角的那個矮胖漢子,他雙耳極聰,脾氣火爆,聽得兩人暗中議論自己,順手挾了一塊羊肉,奮勁朝兩人擲了過來。
破口大罵道:“龜兒子,小聲小氣地議論個啥子?有本事給老子大點聲,奶奶個……”他本待罵“奶奶個熊”,卻不料尚未脫口,他身旁的一個漢子奮力一扯他衣襟,高聲叫道:“羅三哥,當心!”
羅三哥最後一個“熊”字還沒出口,隻覺眼前一黑,隨即口中多了個東西,入舌一滑,險些吞入肚中,羅三哥大感惡心,奮力“呸”地一口吐在地上,定睛看時,卻是自己方才擲出去的那塊羊肉!
魚幸隨手揮筷擊回,哪裏料到那漢子張大了嘴,羊肉給他卷入口中,臉現悻悻之色,慌忙站起身來,抱拳賠禮道歉:“對不住,對不住,小弟無心之舉,恕罪恕罪!”
說著深深一揖。陸秋煙見那羅三哥狼狽不堪,忍不住格格嬌笑,露出兩排皓齒,雙眸流盼。口似櫻桃,齒如含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端地好看之極。
羅三哥見魚幸抱拳道歉,隻道他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故意戲弄折損自己。他羅仁飛在雲貴一帶也是大有威名,生平哪裏受過這等玷辱?
當下更是怒火中燒,暴跳如雷,餘下五人,之前本來各持己見,可畢竟是同門出身,這是見同伴受屈,登起了敵愾之心,一拍桌子,都站了起來,怒目圓睜,緊緊盯著魚陸二人。
靠他二人最近的那個瘦高漢子道:“你二人為何無緣無故折損我兄弟六人,讓我羅三弟蒙羞?”
魚幸抱拳道:“我二人魯莽,望六位好漢恕罪。”複又作了一揖。那人見他神色謙和,語言並無惡意,心中火氣消了五六分,既然謝也道了,便想化幹戈為玉帛。
原來他心裏這番計較,倒有兩個去處:一則是方才魚幸隨手一揮,他可都瞧在眼裏,萬沒料到眼前這白衣少年手底功夫這般厲害;二則是他六人都是西南人氏,此時遠來保定,便不願多惹是非。
哪裏卻知羅仁飛受了屈辱,兀自氣在頭上,憤憤不平。厲聲道:“恕罪也好,你過來給你羅爺爺磕三個響頭,便不與你一般計較。”
饒是魚幸一味忍讓,聽了他這番話之後,卻也不禁心頭有氣,說道:“我二人得罪了你,在這裏給你賠不是便是了,何須咄咄逼人,要過來給你磕頭求饒?”羅仁飛怒氣勃勃,冷哼一聲:“賠不是?賠個不是便能了事麼,你還當是什麼年頭?賠不是值錢麼?”
陸秋煙霍地站起,柳眉倒豎,冷笑道:“隻怨你功夫不濟,想用羊肉擲人,卻險些自己給吞進肚子裏去,怨得了別人麼?給你道個歉,那是看瞧得起你,你為何不通事理,得寸進尺?”魚幸道:“陸姑娘,你身子上傷沒好,當心些!”
羅仁飛臉色愈沉,詈道:“你奶奶個熊,老子就是不通事理,得寸進尺!”店中食客聽得有人爭執,都放下手中碗筷,目光集注幾人。還有許多好事的蹇在門外觀望。
陸秋煙笑道:“看你生得肥胖,身材短小,活脫是一頭狗熊,卻來罵別人什麼奶奶的的熊,嘻嘻。”她天真爛漫,不知道這一句“奶奶的熊”是粗魯漢子罵人的語言,故而反唇相譏。
方才說話的那人扯了扯羅仁飛的衣襟,低聲提醒道:“三弟,少惹事端,大事為重!”羅仁飛對他不理不睬,耳聽陸秋煙語出輕薄,不留陰德,忍無可忍,隨手操起桌子上一個盛花生的碟子,用盡了渾身力氣,朝陸秋煙麵門揮擲而出。
魚幸叫道:“當心!”伸手輕輕將陸秋煙一拉開,那隻碟子打得落空,“蓬”地擊打在陸秋煙所坐的那張椅子之上,兩物相撞,啪啪幾聲,一張完好無損的椅子登時四分五裂,木屑紛飛。
那個碟子也碎為瓷片,在地上滴溜溜地轉動不停。眾看客生平哪裏見過這等氣勢,一下子驚得目瞪口呆,過了好一陣子,方才發出震天價的轟響。
魚幸低聲道:“快走!”在陸秋煙腋下一托,搶過數張桌子,向門外人叢中竄去。羅仁飛一擊不中,見對方乘勢逃走,他本是粗人,還以為是對方怕了自己,胸中勢氣大漲,怒喝一聲:“哪裏去?”搶步上前,往陸秋煙左肩上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