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長恨綿綿(五)(2 / 2)

魚幸聽了這話,陡覺胸中一痛,一番前所未有之感浮上心頭,這數十個字竟如同從他極為親近之人的口中談吐出來,烙印他的在心間,日曬雨淋,滄海桑田,恐也洗之不去。

在他心中,驀然隻感覺齊倩與自己並不是陌生之人,而是至親好友,這念頭在他心間一閃而過,既無法意識,也無法觸摸,廟外大雷喧囂,震天震地,一下將他拉了回來。

隻聽齊倩斷斷續續地道:“魚公子,不知怎麼,我看見你……總覺得有一股說不出……說不出的……的親切感。”

魚幸胸口大熾,這幾個字擊在他潛覺間,正中心坎,脫口而出:“齊姑娘,我看到你,也覺得無比親切,竟似我們是至親一般無異。”

齊倩雙眸之中閃過點點淚花,欲要流出,卻無力氣滑下,溫聲道:“是麼?”

魚幸愈聽聲音愈覺親切,朗聲道:“不錯,不錯!”說得興奮,身子顫抖不已,若非這是生死之刹,他一隻手抵在齊倩背上,恐怕早就要手舞足蹈起來。

齊倩雙眸中盡是柔意,茫茫道:“真好……真好……”一口氣提不上去,劇烈咳嗽起來。魚幸又忙催發真氣,打入她體中。

齊倩回過神來,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說道:“魚公子,那我叫你一聲大哥可好?”

魚幸心中,從未覺得這般親切過,已把她當作親友看待,兼之齊倩命在旦夕,心中一熱,道:“好,你便叫我哥哥也罷。至今而後,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好妹子!”

齊倩雙目含情,輕喚一聲:“哥哥。”魚幸側頭瞧見她眼中沉沉有睡意,忙應了三聲,喚道:“好妹子!好妹子!”

此刻即是天塌下來了,也隻作無聲,何況外麵隻是下雨刮風?魚幸心中卻在禱告:“老天爺哪,我魚幸一直與師父隱居世外,平生至親,隻有他老人家一人,如今師父下落不明,天可憐讓我認得一個妹子,你大慈大悲,無論如何,也要保得她周全。”

雷聲一陣賽過一陣,從雲間滾滾而下,乾坤間一下白,一下暗,將他的心聲湮沒無蹤。

他禱念到此,掌中真氣疾催,圖以給她續命。

齊倩聽他叫喚“好妹子”這三個字,滿臉一刹熏紅,手臂呆滯地緩緩伸起,想要放在頸間。可傷後力氣虛脫,過了半晌,徒弄得麵眉慘淡。

魚幸不忍,問道:“好妹子,幹什麼?”

齊倩柔柔地道:“哥哥,你……幫我……幫我把我脖子上的這個吊墜取下來吧。”

魚幸隻見她精神愈來愈不支,生怕她一口氣提不上來,依言伸手在她脖頸之上,小心翼翼取將下來,那吊墜形似兩隻鴛鴦並頭耳鬢廝磨,雕鐫精細。

細看一下,突然“咦”地輕呼一聲,便去除下自己項中的一個鳳凰吊墜,把之與齊倩這鴛鴦吊墜一比照,大小竟是契合得很,直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眼見齊倩性命危在旦夕,他也無心去揣測,隻想:“天底下雖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但吊墜乃是人雕刻的,兩個有相同之處,又有什麼稀奇?”

思忖之間,隻聽齊倩綿綿道:“哥哥……你答應我一件事可好……”魚幸道:“什麼事,你說,且莫說是一件,十件,一百件也一並應允了!”

齊倩將那隻鴛鴦吊墜放在他手中,用盡體中力氣,緊緊捏住,說道:“你把這個交給……交給他……以後他行走江湖……哥哥你得……得幫我照顧他……護他周全……”

魚幸心中一沉:“他?她說的是她的師哥唐虞川!她認我為哥哥,原來是為了這個道理!”想到這裏,不由得仰天長嘯一聲,嘯聲中盡然有一股前所未有,且說不出的感覺。

迷迷糊糊之中,魚幸突然輪廓模糊,齊倩再眨眼之間,抱著他的這個男子已變成了師哥唐虞川。

隻見他眉開眼笑地問道:“師妹,你沒事吧?”齊倩忙道:“我沒事……我沒事……師哥,隻要你安然無事,我就算是立刻死了……我也……我也覺得開心快樂……”

魚幸聽得她喃喃自語說什麼“我沒事”、“師哥”之類,又是耿耿於懷,心間愈加冷剛才念頭反複出現在腦子裏:“原來她叫我大哥,是有目的而來……”

心中一硬,暗道:“這姓唐的犯上作亂,我如何能答允?”轉目瞥了齊倩一眼,她已氣若遊絲,終究狠不下心。

隻聽齊倩續道:“師哥……你知道麼……咱們從小孤苦伶仃……得蒙師父錯愛……抗力元韃子之際……仍極力教養我們兩個……須知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師父祖籍大都,陶伯伯……說了……四月十三在……在大都給他……他老人家祭祀……屆時……你就算……也必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