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我活過最窩囊的一生。

被藍景推下醫院天台前,腦子都是漿糊。

……

黑暗,透不進一絲光,對了,我死了。死的很難看——粉身碎骨,眼睛鼻子都湊不齊。

嘶!可是眼睛好痛,我被救活了嗎?醫院少說也有18樓,現在醫學技術那麼發達?我捂著脹痛的腦袋,猛吸口涼氣。

“醫生……”聲音陌生的沙啞。好黑啊,大晚上的怎麼不開燈?我慢慢支起身體,緊接著冰涼苦澀的液體浸入幹癟的喉嚨“噗——”好苦,我下意識捂嘴劇烈咳嗽,摸到覆在眼上厚厚紗布。我的眼睛?手用力摸索,恐懼的陰影襲上心頭,炸裂我的腦袋。

“呀!采薇姨姨,青哥哥醒啦!”耳邊響起小女孩奶糖般甜膩的嗓音,我身體比腦子更快的避開黏上來的手——我不認識她。

“……青兒。”婦女小心翼翼扶正我的身體,給我順氣,小聲安慰道,“青兒,那你冷靜下,你的眼睛……隻是暫時的。”

“嗯”我現在的腦子亂成一團麻,好像有什麼東西要衝破我的腦袋叫囂——這裏是哪?這裏不是醫院!所聞沒有醫院獨特的消毒水味,所觸沒有冰冷器械,身體下意識蜷縮退後,冷聲問道:“這裏是哪?”

……還有陌生的稱呼。人們都道她顧青清高拒人於千裏之外,雖然不知道背地裏如何說我,但絕不會如此親昵!明麵上都叫她顧青或者……小青。

“青哥哥,你怎麼了?這裏是你家啊。”甜膩的嗓音慢悠悠道。

我家?!一記悶棍敲在心頭。我是孤兒,住在醫院分配的員工宿舍,哪裏來的家?!對了!藍景!是他把我推下天台的!我魔怔般打翻水,按住來人肩頭猛烈搖晃怒吼:“藍景在哪?!藍景!”說不清念這個名字時的情緒,憎恨,厭惡,亦或是……戀慕?不可能!胸口隱隱作痛,心髒抽搐到泛酸。

‘顧青,你早該死了……’站在醫院天台邊緣,我透過紗布,看到那張模糊扭曲的臉,欣喜,瘋狂,解脫——沒有一絲愧疚。

“哎呦!你們在幹嘛!”嘈雜聲中我被人拉開。虛弱的倒在床上,硬木板硌得生疼。

“哎呦,怎麼哭了呢?這眼睛……”紗布被慢慢解開,朦朦朧朧中我垂下厚重的眼皮,溫暖光暈下,一片猩紅。

……

前塵的記憶走馬觀花般在我腦海裏快速閃過——快到看不清,可以麻痹內心。

那年我四歲,藍景十歲。遇見他時我挺著小身板在天橋底和人高馬大的壞蛋搶一席之地。壞蛋拽緊我的頭發把我進河裏,我不哼聲,倔強得可怕。

“你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的,欺負小孩算什麼!”藍景如天使降臨,灼熱我的眼。他抱緊我,壞蛋往他身上狠踹幾腳,罵罵咧咧被警察帶走。

藍景大手牽小手帶我進孤兒院,也是那天開始,別人叫我顧青,他喚我“妹妹”。

我很內向很粘他,藍景很寵我,把搶來的兔子玩偶塞進我懷裏,哄我開心。也不知被院長罵過多少遍,他隻是點頭應和,卻死不歸還。

藍景很優秀,被領養那天,我死拽他的褲腿,最後被他的“爸爸”一腳踢開,他一如既往溫柔笑道“小青,別鬧了”。我站在馬路中央扯開難看的笑容,被噴一臉濃煙。

我和他終將陌路,每次他回孤兒院,我總是躲起來,卻忍不住躲在離他最近他卻看不見我的地方看他——我喜歡他。不是哥哥妹妹的喜歡。我想占有他,從他為哄怕打雷的我把我擁進懷裏,躺在同一張床上時,就有了這種卑鄙可恥的想法。

我要跟上他的步伐,以優異的成績畢業,進入醫大。醫院實習期過後,我橫跨半個城市抱住他,向他表白。他什麼也沒說,不可察覺的歎了口氣,轉身吻住我的眼睛——吊在胸口二十多年的氣最終落下來,我愛的人同樣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