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貨情結
1996夏天,大學剛畢業我就搬到了胡誌明市,原因很簡單:我喜歡越南美食。之前在美國的弗吉尼亞、馬裏蘭和華盛頓州,我喜歡上了越南菜,包括燒烤的肉類、味道驚豔的香草、爽脆的蔬菜,還有越南米粉——一種放在清湯裏的牛肉米粉,香味撲鼻,相當於越南的國菜。隨著畢業的臨近,我知道自己想到國外生活,而當時剛對西方打開窗口的共產主義越南立刻成為一個我直覺的選擇。事實上,我覺得那根本不是一個選擇,而是我的命運。
但我很快發現,喜歡一種美食並不意味著就能理解它。第一次意識到這種斷裂,是我搬到那裏兩星期以後。那天我走進市區一家餐館,準備吃午飯。大街上狂躁的活力,包括來往的摩托車流、發出頻繁聲響的建築工人和東張西望的遊客都在正午的熱氣中消散了。此刻適合吃午餐、睡午覺、休息、思考,從熱帶的烈日中短暫逃離。
這種忽然出現的休憩狀態,大概是我注意到那個帶槍男人的唯一原因。他就在街道對麵,站在明晃晃的陽光之中。他是個越南人,40多歲,戴著墨鏡,手中握著一支我猜測是伍茲(Uzi)衝鋒槍的東西。接著他走進一家商店,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了。如果這條街像一個小時之前那樣擠滿排量100毫升的本田摩托車,我就不可能看到他。
真是個奇怪的場景,我想找個人問一下,任何人都可以。那男人是個黑社會嗎?還是警察?這時我的飯上桌了,那個男人立刻被我拋在了腦後。那時我還不知道如何點餐,就點了菜單上最先吸引我注意力的那道菜——甘蔗烤鱔魚(luonnuongmia)。用香蔥把鱔魚捆在甘蔗上,然後置於炭火上炙烤。一口咬下去,我立刻愛上了它。鱔魚醇厚香滑,炭火讓甘蔗輕微焦糖化,還浸潤著大蒜和魚露的濃香以及蔗糖的甜味。咀嚼甘蔗的時候,我的舌尖頓時感到一股甜蜜的汁液奔湧而出,汁水中還帶著鱔魚的滑嫩肉香。
我知道,這是我在美國無法吃到的美味。這也是我收拾行囊搬到越南的原因。鱔魚的味道是如此美好,我恨不得告訴每一位鄰桌,這盤鱔魚可以彌補其他的所有遺憾。
但我沒有鄰桌。當時餐館裏隻有我一個人,孤零零的,不知道怎麼回事。畢竟,這個地方看起來相當不錯,那道鱔魚就是明證。為什麼沒有其他顧客呢?我弄錯了什麼嗎?
剛到越南的幾個月充滿了諸如此類的迷惑瞬間。我確信四周充滿精彩的美食體驗,但我不知道應該吃什麼,如何點菜,在什麼時間、到什麼地方點菜,以及這樣做的原因。舉個例子,午餐時間我經常到著名的巴斯德粉館(PhoHoaPasteur)買米粉。但我在英語課上將此事講給學生時,他們表示大惑不解。對他們來說,米粉是早上吃的,而不是中午的食物。我反駁道:我中午去巴斯德粉館的時候,那裏有許多越南人!學生們放棄爭論,也許是不想與老師產生衝突,也許隻是為了讓我感到舒服。哦,當然他們還說,任何時候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Khongsao(越南語,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