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韓瀟瀟。”一番沉默的翻雲覆雨以後,韓瀟瀟靠在床的那頭,抽著萬寶路的薄荷煙,對我說出了這一句新鮮的話。為什麼說這是一句新鮮的話,我想興許和我吃飯時問的那一句沒頭沒腦的問題有關。“我叫柳天。”我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新衣服上的褶皺。

韓瀟瀟扭頭看了我一眼,“想不到一個乞丐也有那麼好聽的名字。”她的語氣很冷,這番對話的氣氛有些奇怪,或許是兩百年來第一次告訴她我的名字,或許是我不想對這個女人敞開心扉,或許還有別的什麼顧慮,

“你不是乞丐吧。”她起身站在我跟前。

“那我應該是什麼?”我反問。

“你的普通話很標準。”她突然瞪大了雙眼,似乎對我變得饒有興致。

“我沒錢。”我說。

當我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我知道,我從和韓瀟瀟壓抑的對話氛圍中解脫了。她抬手給了我一個耳光,眼裏含著淚,不知道是因為我的話語帶有嚴重的侮辱性而傷到了她的自尊,還是因為她對自己遭遇的痛楚。我知道,今天她和她的男友沈林斷絕了關係,失戀的男女總是想找一些借口來戳傷自己,就好像是安慰自己一般。

我穿好衣服,拿起韓瀟瀟之前丟在垃圾堆裏的名牌包,轉身出門。

“你拿我的包做什麼?”在我走到門口時,韓瀟瀟叫住了我。

“現在是我的包。”我說。出了叫做巴黎的賓館,我重新回到了叫做杭州的城市。天色已經全暗,雨下的不像先前那麼肆虐。趁著雨小,我拿著韓瀟瀟的名牌包到了一家雜貨鋪的倉庫間,這家看似是雜貨鋪的小門麵其實運作著巨大的商機,它是一個倒買倒賣奢侈品或者別的一些什麼值錢玩意兒的黑市,也包括鑽石,黃金什麼的。

“五百。”倉庫裏的老頭抬頭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包,又低頭鑽研起他手裏的鑽戒。

“九百,我不是第一次來。”我把包放在他麵前的台子上。老頭聽聞後放下手裏的鑽戒,抬頭開始端詳起我的臉,片刻後從背後的保險櫃裏取出九百,交到了我手裏。

“這包值這個錢是沒錯。”老人眯著眼看我,麵無表情,“但是你絕對是第一次來。”

我笑了笑,拿著錢轉身離開。順便在門口的雜貨鋪買了一包紅色利群,一種在杭州本地很受歡迎的香煙。我告訴自己要入鄉隨俗,不,是入世隨俗。我叫柳天,生於浙江省北部太湖邊的一座小城市,在一個幸福完整的家庭裏安穩又順利地度過了二十年,曾是一名大二的學生。可是在某個假期與幾個同學一起去登山的旅途中,我失足墜下了山崖,失去了生命。

或者說,我失去了第一條生命。

我醒在那個熟悉的江灘上,開始了我永恒不變不會消失的第二條生命。

我曾深信不疑自己並沒有摔死,可能在墜崖後失去了某段時間的記憶並且被人運到了幾十公裏外的杭州。可我無法相信自己身上沒有任何傷口。我也曾無數次地想回家,去看一看那些必然為我的死而撕心裂肺的至親至愛。可不論我怎樣尋找,都再也找不到我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家鄉還是那個家鄉,我所熟悉的那些人們,卻永遠地消失在了輪回的裂縫裏,我無法再找到任何我熟悉的人和往事。確認了無數次之後,我終於向這個不屬於我的世界屈服,我終於意識到,曾經那個世界裏愛笑愛鬧愛幻想的柳天,已經死了。

現在,完全不同的柳天,出現在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裏。這兩個世界,似乎是平行的。在巷口抽了兩根煙後,我去附近的大型超市買了一台磁碟機,一種快要在社會上滅絕的數碼產品。我喜歡我熟悉的舊東西,兩百年來,它也沒有離開過我。為了給磁碟機找一個合適的用途,我閑逛到了附近的一家音像店。

這是一家叫做錦瑟的音像店,不是很大,卻擺放了兩張桌子,可以在這裏聽著音樂喝咖啡。店主是一個溫柔的短發姐姐,叫做許晗,我曾經叫她晗姐。

“歡迎光臨。”我走進錦瑟,許晗隻有在店裏沒有別的客人並且很閑的時候才會對進門的客人說著四個字。

“是不是快要關店了。”我看了看牆上的掛鍾,已經是晚上九點。這裏的打烊時間是九點半。

“如果您有需要的話,我可以推遲一點。”

我抬頭看著許晗微笑的臉,心情複雜萬分。這個從第一眼見到我就始終報以微笑的女人,我從來沒有從她的眼神裏讀出過半點嫌棄和虛假。兩百年了,一直如此。我從來不會害怕每一次回頭重新認識她會遇到什麼困難,因為不論我是誰,永遠都會毫不避諱地對她敞開心扉。

店裏放著我從兩百年前就愛著的許巍的《少年》,我的眼眶有些濕潤。

“晗姐。。。”我不自覺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許晗轉過身,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嘴唇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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