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伸向戈壁灘的黑手(2 / 3)

那個東西正在褪毛,剛長出新毛的地方,有不規則的黑斑點,未褪掉的老毛也能辨認出黑斑。尾巴也很長。

這個東西像豹子。駱大頭驚魂未定地說。

電視上動物世界裏的豹子,有兩隻狗那麼大,毛色光亮,氣勢洶洶,威風凜凜的。這個東西這麼尕,渾身的毛亂卷,髒不拉唧的,像個大野貓兒。馬新明為掩飾剛才緊要關頭逃之夭夭、沒救牛老大的尷尬,接過話茬兒說。

你剛從你媽肚子裏鑽出來就有現在這麼大?就長得這麼人模狗樣的?再大的貓兒也沒有這麼大。這個東西可能是隻受傷的猞猁,去年鄰縣一個牧民拾到一隻受傷的猞猁,就這副模樣,電視上播放了幾遍。牛老二肚子裏的氣還未消地說,不管毬它是啥東西,這個家夥身上的肉挺多的,咱們剝了它的皮,卸下它的四條腿,用火烤熟先墊墊饑。牛老大指使漢子們剝那個東西的皮,拾碎柴草點燃了火堆。

已經餓極了的漢子們來時光帶了水和幹糧,沒帶鹽和調料,肉烤熟了,沒放鹽和調料吃到嘴裏也挺香的。趕他們吃完四條腿,天已經黑下來了,戈壁荒山裏的暑氣才有所收斂。已經兩天一夜未合眼的他們,坐在沙灘上就打起了呼嚕。牛老大喝斥道:趕緊起來趕路離開這裏,你們吃了這個東西的肉,不怕它的父母親、兄弟姐妹來尋找它,活吞了你們?

吃了些烤肉的漢子們,有了力氣,又爬上半山腰,在救命泉往塑料桶裏添了些水,步行到三輛拖拉機跟前,往各自的拖拉機水箱裏添滿水,開上拖拉機朝天山草原駛去。每輛車上兩個人,一個人開車,一個人坐在車廂裏的梭梭柴上,手握鐵鍁提防那個東西的同類從後麵追上來襲擊他們。

拖拉機駛進一片亂山溝裏,路旁能看見灌木和青草了,夜有了涼意,前方岔路口多了起來,說明離天山草原不遠了。

天大亮,三輛拖拉機駛到路旁一個羊圈跟前停下,羊圈裏空無人畜,大門前草地上散落著一些羊骨頭。

咱們走錯路了,大前天來時一路上未碰見這樣一個羊圈。牛老大說。

山溝裏條條山道都通向草原,走錯路了關係不大。這陣子咱們又餓又瞌睡,已經兩天兩夜沒睡覺了,把剩下的肉烤熟吃了,輪換著打一陣子盹,再趕路吧?他們又點燃火堆,把剩下的肉烤熟分吃了。都嘴上說輪換著打陣子盹,防備那個東西的同類追上來襲擊他們,可是一躺下,全都呼嚕聲雷動。

灼人的太陽懸到頭頂上空的時候,一陣馬的嘶鳴驚醒了牛老大。他欠起身,一位哈薩克族牧民騎一匹棗紅馬已經奔到了他們跟前。哈薩克族牧民看上去年近五十歲,高鼻梁,濃黑的眉毛,一雙深凹的鷹眼睛在拖拉機車廂上掃了一遍,緊皺眉頭打馬離去。牛老大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站起身,走近拖拉機,把那張獸皮塞進梭梭柴裏。

其他漢子也都醒來了,呂桂生說:剛才的哈薩克族漢子眼神兒怪怪的,我好像預感到有啥不對勁兒。咱們趕緊把拖拉機開到隱蔽的山溝裏,等天黑了再往縣城裏開吧!這三車梭梭柴大白天開進城裏,被有關部門抓住,就日倒了(麻煩了)。

這三車梭梭柴已經拉回來了,怕能頂毬用?牛老二說。

現今縣城裏還有人家存放有梭梭柴,咱們等到天黑把拖拉機開進城裏,梭梭柴賣給烤羊肉的老板,錢拿到手了,有關部門要追查到咱們的頭上,咱們都死不承認梭梭柴是咱們拉回來的,他們把咱們沒毬辦法。咱們大白天把梭梭柴拉進城裏被抓住,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文化程度高的人想事情就是周到。牛老大說完這句話,瘸著腿去發動了拖拉機。他們把拖拉機開進一條又深又狹窄,長滿白刺、紅柳的荒山溝裏,涼爽了許多,濕潤的空氣裏彌漫著奇花異草的芬芳。拖拉機停下,牛老二登上一座高山頭,仔細朝四周圍瞅了一遍,遠近沒瞅到有人和牲畜,光幾隻麻雀在近處飛來竄去的,他放下心來和五條漢子躺在草地上打盹。

牛老二趴在草地上做了個噩夢,夢見那個灰東西的父母親、兄弟姐妹將他圍住,齜牙咧嘴往他身上直撲。他驚醒來,聽見有汽車的聲音,一個激靈坐起身,看見兩輛白色有藍道的警車,從山溝的兩端向他們包抄過來。

他神經質地從草地上彈跳起來:

警察來啦!

這一聲尖厲的驚叫,把其他漢子都嚇醒來了。

警車在他們跟前停下,警察們消停地下了車,一位身材挺富態的警察叫他們六個人排好隊,一位年輕警察扛著攝像機對準了三拖拉機梭梭柴,其餘的警察在車廂上梭梭柴裏翻找東西。很快,那張獸皮被從梭梭柴裏找了出來,鋪展在草地上,攝像機、照相機的鏡頭對準了獸皮。

幾個小時前在空羊圈碰見的那位哈薩克族牧民,這時候下了警車,走到他們麵前,那雙鷹眼睛,依次從他們臉上掃過。

牛老大明白了,警車來得如此迅速準確,肯定是這個驢日的牧民報警領來的。那位牧民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時,他的一雙牛眼睛狠狠瞪著那位牧民。那位牧民盯住他的雙眼也毫不示弱、退縮。

你的眼睛瞪什麼瞪!那位富態的警察喝斥道:近十多年來,政府部門三番五令嚴禁破壞野生植物、捕獵野生動物,保護生態平衡,花了很大的資金、人力植樹造林,你們還刨挖梭梭柴這種生命力最強,耐旱擋風固沙最好的植物,捕殺雪豹這種稀有動物。而且這是隻母幼豹,就被你們殘忍地殺掉了。你們都這麼年輕有文化,思想境界怎麼還不如這位上年紀、長年生活在偏遠荒山放牧點的大叔。

聽說被他們打死的是隻雪豹,似乎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呂桂生的腦瓜子靈機一動,結巴道:這……是隻斷了一條前腿的豹子,它的斷腿都生了膿,在戈壁上捕不上食了,又饑又渴,奄奄一息了,咱們才打死它的。它的四條腿還連在皮子上,不信……你們查看它的皮子。

它受了傷,你們應該盡量想辦法救活它,幹嗎打死它!另一位警察說。

咱們也不知道它是隻雪豹,咱們餓極了,看見它像個受傷的野貓兒……也是它咬傷了咱們的人,咱們才打死它的。羅大嘴插言。

是它先咬傷了你們的人,你們打死它的,還是你們要打死它時它才咬傷你們人的,都沒有確鑿的證據。你們趕快發動拖拉機跟我們走。

三輛拖拉機到了縣公安局,太陽已經落山了。六條漢子被拘留起來,警方聲稱要罰他們每人三千元錢,拘留一個月。當晚縣電視台就播放了他們偷刨梭梭柴、捕殺雪豹的錄像。播放他們捕殺雪豹的錄像時,隻在屏幕上展示了那張雪豹的皮。翌日早晨,六條漢子所在村的村長,去鄉裏搬動了一位副鄉長,帶六條漢子的老婆,乘坐一輛卡車趕到縣公安局,要求公安局放人。副鄉長和村長輪番說,他們村裏上百戶人家,青壯勞力全都外出打工去了,這六個漢子戶均承包了外出打工人家的幾十畝耕地,才沒能外出打工,眼下正是春小麥苗抽穗灌漿的關鍵時節,麥苗兒誤了澆水灌漿就會減產,你們公安局應該以治病救人為主,趕快放他們回家澆麥苗地。從今往後,咱們進一步加強對他們保護生態平衡的宣傳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