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怕江詞不相信,急忙把手掌攤開,但掌心紋絡清晰可見,修長的手上哪有他所說的通紅一片,真是睜眼說瞎話。
江詞氣得直接上手,身後是軟趴趴的枕頭,她舉起就向元祈砸過去,這當然毫無殺傷力,但好歹能消消氣吧。元祈一把接過枕頭,麵色是要多無辜有多無辜,江詞便怒目而視,睜大了眼睛瞪了他好一會兒。終於崩不住,笑了。
江詞忽然咯咯地笑出了聲,半晌都未曾停歇。她理解元祈的良苦用心,元祈再用和她鬥嘴的方式告訴她,她即便是這副樣子,也不會有什麼改變。皮囊不過是一副表象,又有什麼幹係。真正在意你的人不會介意這些,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顧影自憐,平白多添些愁苦的情緒。
等她笑得累了,停歇下來。元祈從圓桌前端來一盤點心,道:“動嘴皮子這麼累人的一件事,妹妹要多補補身子。”
“多謝四哥。”江詞便不客氣地接過來,她看得開了,於是這份相處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唯一的出入是她眼角的皺紋,在她笑意正濃時愈發明顯。
自始至終,元祈麵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改變。他眼看著江詞將一整盤的點心都吃完了,不由啞然失笑,“長兄怎麼還不回來,瞧瞧懷玉都餓成什麼樣了,再這樣下去,怕是都要把我給吃下去了。”
江詞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隻聽得吱呀一聲,房門被人輕聲推開。
二人雙雙回首,看見來人,元祈驀地輕笑了一聲,“說曹操曹操到,這才說到長兄,長兄就來了。”
紀楚含麵無表情地走進來,視線落在江詞身上,這樣閑散自如的狀態,是在和他相處時從來不會有的。果然,他沒有做錯決定,元祈正是那個能打開她心結的人。
“哦?說我什麼了?”
他漫不經意地掃了元祈一眼,身後尾隨而來的丫鬟們端著一個個盛滿菜的托盤進來,不一會兒,整個圓桌上就被菜盤子霸占了全部位置。
丫鬟上完菜又接二連三地從房中退下,元祈便笑道:“自然是念叨長兄為何還不回來,懷玉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
江詞沒好氣地又向元祈扔了一個枕頭,元祈穩穩地接過,還不忘囂張地挑眉示威。
紀楚含將這一番情景看在眼底,不動聲色地別開眼,心頭驀地湧起一陣醋意。她就是能和別人這麼好好相處,偏偏對他就不行,他心頭一陣不舒服。
“薛兄說,小……懷玉現在的身子,隻適合吃一些大補的食材。”
他回頭,江詞正順著元祈的攙扶穿著鞋子,對他方才所言置若罔聞,他這一番話說得,倒像是自言自語似的。
紀楚含不自在地轉過身,元祈已經扶著江詞坐到了圓桌前,待到元祈落座,才笑道:“長兄說的是,這裏擺著的都是鹿茸、燕窩和參湯之流,不知是薛府花了血本來調養懷玉的身子,還是什麼其他的緣故。”
元祈的笑意意味深長,帶著幾分不懷好意和了然於心。紀楚含神色淡然地看著元祈,他的眼線當真是遍布全城啊,這些補品都是他在熬藥的間隙,派侍衛暗中回宮取來的,都是宮中的補品,這才剛發生的事情,元祈竟然能這麼快就得到消息,當真是不簡單。
江詞懵懂得視線在他們兩個人中間打轉,“還有什麼其他的緣故?”
她暗啞疲乏的聲線讓紀楚含聽得一陣心疼,但她卻是年輕的,即便額間的白發又增添了少許,但她現在,明亮的雙眸中夾雜著天真和樂觀,那是元祈帶給她的。
紀楚含長舒了一口氣,卻還是覺得胸口悶悶得,透不過氣來,他淡淡地答道:“沒什麼。”
冷冰冰的話語不摻雜一絲感情,似乎是直接劃開了與她的界限,江詞聞聲頓時有些失落,漫不經心地答了一聲:“哦。”然後便專注於眼前的那盤燕窩,悶著頭扒愣著勺子。
江詞的手拿起瓷勺有些哆嗦,興許是方才與元祈的打鬧耗費了太多力氣,以至於她現在渾身乏力,就連吃個飯都如此費力,她忽然覺得自己現在年逾半百,鼻尖驀地一酸,低垂著頭有些喪氣。
“既然懷玉不愛吃燕窩,那就嚐嚐別的。”
元祈悠揚的聲音在身側響起,江詞稍稍抬眼,就瞧見他用筷子夾好了一塊鹿茸,正擺在自己麵前。
元祈道:“張嘴。”
江詞便乖巧地吃了一塊鹿茸,鮮嫩多汁,當真是美味佳肴。眼角一瞥,卻見眼前的紀楚含早就沒了身影,不知是什麼時候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