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袍加身,紀楚含正坐在車廂中端茶,悠閑自得,見她走進來,看都沒看她一眼。江詞不過發呆了一小會兒,便挑了一處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了。
隻聽得車夫狠狠地抽了一下鞭子,駿馬嘶鳴,車軲轆的響動聲。江詞坐下以後,隻當沒看見這人,再不言語。
她心裏多多少少是有些疑問的。為什麼紀楚含會出現在這裏,她不知道。若是宮中派人來接她,頂多打發個小嘍羅過來。而且,若是太子親自過來了,又何必悄聲地躲在車廂裏呢?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紀楚含是偷偷過來的,因為他不想聲張。那他又是因著什麼緣由,與她同乘一車,他卻一句話都不肯說,她有時候真搞不懂紀楚含在想些什麼。
但江詞忽而想到,他那日謊報聖旨前去救她,趕到的比王府的侍衛都快,最後卻沒落著半點好,反倒生了一通氣,她思及此,莫名覺得一陣愧疚。
但這樣想著,紀楚含勢必在她身邊安插了眼線,否則怎麼會消息這麼靈通。
好啊,他派人在她身邊監視她的一舉一動,江詞怒氣一下子聚集在一起,馬上就要發作起來。忽聽得紀楚含言語淡淡:“董貴妃這個人,你要小心一些。”
這脾氣聚到一起忽而間就散了,江詞鬱鬱地沉悶了一會兒,不經意瞥見他麵上的淡漠疏離,沮喪的同時又覺得羞惱,“還用得著你來廢話,我知道要小心她!
紀楚含平白碰了一把釘子,隻覺得分外尷尬,但麵上卻絲毫未有表露,他放下手中的那杯茶,心頭吃了一驚。這是江詞要進來之前,他隨手抓起來的,他還以為這杯子是滿的,原來隻剩了一些泡好的茶葉。
他拿眼正欲偷瞧一把江詞,有些心虛,想要看看她到底有沒有瞧見他這出醜的一幕。卻看見江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憤懣、委屈還有許多說不出來的東西,他心頭頓時一緊,隻聽得江詞說道:“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知道他剛才局促不安地拿了一杯空空如也的茶杯?耳朵上頓時湧起一陣緋紅,紀楚含輕咳了兩聲,“那是因為——”
江詞說著,緊盯著他目光不離半分:“你假傳聖旨是特意來救我的對不對?”
原來不是他想得這件事,紀楚含忽地鬆了一口氣,但見江詞灼人的目光不移開,他思忖了半晌,便說道:“我隻是先斬後奏,和父皇打過招呼了,不算假傳聖旨。”
“是我想岔了。”江詞便輕聲笑了笑,車輪滾滾,簾卷西風,她的笑聲比風還輕。但她忽然想起自己是站在什麼位置說這些話,在經曆之前的放血以後,體內落了寒氣,她早就不可能再有孩子。差點忘了,是她先放棄的,現在又來說這些曖昧不清的話做什麼,她一瞬間清醒過來,便緊抿著唇再不開口。
紀楚含卻在這幾句簡單的話語中察覺出不尋常,她對他還有情誼,這幾乎無需否認。但她為什麼又要突然推開他呢,紀楚含隻知道江詞在醫治完他以後生了一場大病,這病一過後,就和薛銘宇訂了親,再然後,就刻意地不再和他往來。難道這其中另有隱情?
他暗忖,腦中閃過一個想法,決定試她一試。
不久後,皇宮卻是到了。
江詞沒搭理紀楚含,踩著太監的後背下了馬車,遠遠地,瞧見一個女子穿著一身絳紅色衣裙,頭戴赤金蓮花簪子,每走一步流蘇晃來晃去,能擾亂人的心神。那張臉也是美豔得不可方物,朱唇輕啟,笑意盈盈。江詞看得呆了,站在原地忘了動作。
那女子蓮步輕移,走至江詞身邊,又越過了她,江詞僵著身子回頭,隻見那女子捏著一方手帕笑得嬌羞可人,“殿下,臣妾還當你去哪了呢,這麼件小事勞煩侍衛去做就罷了。宮裏的侍衛各個都身手矯捷,殿下何須擔心,他們必能護得郡主周全。”
紅瑤說著,眼角一瞥,又掃了江詞一眼,眼中帶了幾分挑釁。江詞一時竟有些愕然,原來這就是紀楚含大婚前夕收得一房小妾,難怪,她確實美豔動人,足以讓他拋下秦茜謠不顧。
而紀楚含望著紅瑤,眼中含情脈脈,全然不複見她時麵上的淡漠。她看著眼前一對金童玉女互相依偎,忽然生出了時過境遷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