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楚含方一踏進紀府的大門,靜下心來,拋開了腦中混亂的思緒。
他此次回府,實則是回來求證一件事情。與迎風這一次會麵,他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答案,但卻還需要一樁證據。
府上的西院住著他常年不曾謀麵的生母紀夫人,紀楚含略一思忖,徑直朝著西院走去。
西院空空蕩蕩得,院內儉樸、沒什麼擺設,隔著老遠走進來就迎麵撲鼻一縷檀香。
算起來紀楚含自記事以來,隻見過紀夫人一麵。那時他年紀尚幼,不懂得為何整日見不著自己的娘親,夫子講‘臥冰求鯉’,說是孝心能感動天地,紀楚含卻在疑惑,為何自己沒有娘親。
問過府上的紀管家才知道,哦,原來他也是有娘的孩子。隻是娘親信佛,常年住在西院裏不出來。幼時的紀楚含耐不住好奇心,趁著午休的間隙,偷偷地跑到西院去,誰也沒告訴。
走到門口,瞧見裏頭跪拜著一個女子,虔誠地禱告祈福,他正欲上前,卻被紀純飛逮了個正著。
後來被家法抽了一頓鞭子,紀楚含也安分了,就再沒去西院看過紀夫人。
思索間,敞開的大門近在眼前,紀楚含踏過了門檻,走進了堂內。
女聲吟頌著細碎低聲的經文,隔著一塊布簾依稀可以看清。裏頭的紀夫人衣著樸素,打扮儉樸,發髻上連一塊玉簪子都沒有,麵容慈祥安靜,闔著雙目,正轉動著手腕上的佛珠串。
身為一個母親,到底是出於什麼緣由,才會二十年來深居簡出,寧願常伴青燈古佛,也不願見自己的兒子一麵呢?除非……
紀楚含掀開布簾,在這一連串禱告中開口委實有些突兀,但他無法,隻得說道:“夫人,楚含來看您了。”
紀夫人沒料想會有人突然出現,嚇得打了個戰栗,手上的力道一鬆,佛珠串掉落在地,珠串的繩子輕而易舉地斷了線。21粒念珠,是佛教中代表本有的十地與修身之十地及佛果,現在狼狽地分布在各個角落,全因眼前的這位不速之客。
倒沒想到自己竟然這樣可怕,紀楚含淡淡一笑,“打擾紀夫人了,此番楚含前來,實則是為了求證一件事情。”
他喚她夫人,無形之中已經劃開了界限。紀夫人擦了一把麵上的冷汗,掩飾自己的失態,數年來未曾見過紀楚含,若不是他自報家門,她還不知道他是誰。她鎮定下來,問道:“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
“東院有間廂房是府上的禁地,常年未曾打開過,敢問夫人可知道這其中緣由?”
紀夫人聞言麵色稍顯緊張,眼睛四處飄來飄去,“你問這個做什麼。”
紀楚含見此心中的猜疑更加得到落實,便也不再難為紀夫人,行了個禮說道:“今日楚含驚擾了夫人,這裏先給紀夫人賠不是了。”
“哪裏哪裏。”紀夫人尷尬地笑著,這份客氣疏離哪裏是一對母子該有的相處方式,紀楚含心中有了思量,便匆匆地從西院離開了。
紀夫人見紀楚含走得遠了,心中才鬆了一口氣。這是怎麼了,一天以來,紀純飛和紀楚含爭先來她這裏鬧騰,本以為紀楚含也和紀純飛一樣,是來這裏耍瘋的,還好不是。
末了,想到紀純飛早上來此的一番話,渾身上下倏地不寒而栗。
二十年前,她得知了那個秘密,自此以後開始信佛,再不敢涉入紀府後院的事務。她不過是掛名的丞相夫人,她心裏清楚,所以從不敢造次。老老實實地守在佛祖跟前,虔誠禱告,可就算是這樣,紀純飛卻還是要雞蛋裏挑骨頭。
她安分守己了二十年,紀純飛卻還來此處威脅要殺了她,這讓她如何能不怕……
而這次相見,前來的紀楚含與紀純飛完全不是一樣的人,或許他能夠解救她這個掛名夫人岌岌可危的境遇。紀夫人猶豫著思索片刻,望向窗外,紀楚含早就走得遠了,她思前想後,
心中有了一番盤算。
東宮內,元祈聽完李忠的彙報過後,良久無言。
沒想到偶然間竟是得出了這麼一樁秘辛,而且,這次直接關乎到他自身,這是元祈萬萬沒有想到的。
李忠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他從未講過四殿下的麵色如此沉重,卻聽得元祈說道:“你下去吧,查出這件事是大功一件,自己去呂公公那兒領賞。”
“屬下多謝四殿下賞賜。”李忠說完,轉身之時,元祈卻叫住他,“等等,此事不可說與其他人,尤其是郡主。若是傳了出去——”他眸光一凜,冷冷道:“你知道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