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聞言便笑了,布滿皺紋的一張臉異常和藹可親,和麵對江詞時的厭惡威嚴全然不同,她笑著說:“就數你有孝心,又懂事。那熏香你上次送來的還少嗎,哀家這兒都囤了一屋子了,剩下的你自個兒留著便好了。哀家這身子都是老毛病了,你現在每天代批奏折吧,政務繁忙,專心操勞國事罷了,無需操心哀家了。”
元祈道:“皇祖母萬壽無疆,豈能說這些喪氣話,百善孝為先,孫兒就算再忙,來探看皇祖母也是應該的。”
太後聞言歎了口氣,臉色忽然沉了下來,冷哼了一聲:“百善孝為先,還是元祈你心思通透,瞧瞧皇上,這都幾日哀家看不見他人影了,他現在被那個狐狸精迷得神魂顛倒的,都不知道身為一國之君該做什麼了,國事不知打理,全權丟給你,竟知道做那些荒唐事!”
“皇阿瑪操勞國事,是以這幾日才忘了探望皇祖母——”
“行了吧,哀家知道,你也別為他說話了。”太後神色恢複如常,“你這樣識大體,將來繼承大統也是好的,哀家也不耽擱你了,快快回去批閱奏折吧。”
元祈還欲說些什麼,但見太後疲倦的神情,便恭謹地告退了。
江詞餘光瞥見元祈的衣袂漸遠,直覺這人並不簡單。他方才不過三言兩語,分明是在含沙射影地指責皇帝不守孝道,輕而易舉地挑動了太後的怒氣,而且高明的是,他不露痕跡對皇帝隻字未提,卻立馬觸動了太後,這一屋子人都不會看出來他的挑撥。
她一時思緒萬千,直到太後威嚴的發問在頭頂上傳來,“道德經可抄完了?”
江詞恭謹地答道:“回太後,已經抄完了。”
上頭的丫鬟上前接過江詞手上滿滿一遝宣紙,呈上太後,太後仔細翻看了一遍,上頭的字跡工整,赫然是雋秀清麗的梅花小楷,讓人挑不出毛病。
太後拿鼻子哼了一聲,江詞見狀鬆了口氣,看來太後這樣算是滿意了,她才放下心來,忽而又聽得太後說:“你抄了這麼久道德經,可有何心得體會?”
在這個滿朝皆推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江詞深以為然,太後到底知不知道道德經是做什麼的,難道真的是叫她說出些禮義廉恥不成,還是她隻是在試探自己?
江詞想了想,便答道:“道德經中有一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懷玉思索許久,方才參悟個七八分。老子所言,能了解、認識別人才叫智慧,能認識、了解自己才算聰明。懷玉昨日初見太後就犯了大忌,不了解姨母的為人隻憑傳言妄加揣測,誤以為姨母是殺害娘親的罪魁禍首,這算是不知人。懷玉不懂禮數,違抗太後您的命令,拒絕向姨母行禮,這算是不自知。懷玉愚鈍,太後聖明對懷玉諸多指點,才是大智之人。”
胡謅了一堆兒,認了錯態度還算誠懇,順帶還拍了個馬屁,不知道太後心情會不會好些,願意放她離開了,江詞一顆心懸在嗓子眼上,半晌聽得太後哼了一聲,“雖說愚笨,你這嘴皮子還挺利索。”
江詞抬首,但見太後神情也好了些,暗暗鬆了口氣,還好還好,拍馬屁可是萬年亙古不變的真理,看太後那樣子對她態度倒也鬆懈了。
太後正欲開口,忽然咳嗽了兩聲,然後又不受控製地咳個不停,林月蘭和一眾丫鬟們都嚇傻了眼,手忙腳亂地端茶遞水捶背,一個丫鬟回房拿藥,一個又去找太醫,場麵一時間亂作一團。
江詞站在離太後較遠的位置,觀望著太後的病情,看樣子倒是像極了哮喘,隻是她也不能妄下斷言,從她進到太後寢殿一開始,這裏濃厚的熏香氣味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又聽得元祈所言,太後一直身帶著舊疾,昨日她情緒激動就咳嗽個不停,急忙離去,現下又在她眼前發作。但見她嘴唇發青,看樣子像是通不過氣。十有八九是哮喘了。
隻是太後好端端得怎麼會突然發作呢?哮喘患者通常是過敏性體質,太後必定是碰觸了什麼東西,成為了她突發哮喘的誘因。
江詞四下張望,桌上擺放著一束海棠花,是方才進來的丫鬟端進來做觀賞用的,必定是這束海棠花惹得事端。她見此大喊:“把那束花端走!”
丫鬟們被她一聲吼嚇得怔愣在原地,江詞見此又焦急地大喊:“那束花有問題,快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