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在裏麵最愛用的一個防衛手段,隻要對方一出錯,馬上抓住不放。攻擊對方的薄弱環節,是任何時候最有效的一種防衛方式。在一些無關緊要的總是上死纏爛打,消耗掉對方耐心,也能讓自己變得主動。
幾輪較量下來,賀複京不敢再輕視。他開始覺得,這個曾被傳為陳原高級智囊的年輕人,絕非等閑之輩,而是一個令人頭痛的“刺頭”。
他知道抓什麼辮子,更知道在哪方麵做文章,以對抗調查。這家夥看似年輕,卻有老辣的政治經驗。對紀委這一套,簡直是爛熟於心。
賀複京甚至懷疑,他們調查的根本不是一個秘書,而是一個有著豐富對抗經驗的政治老手。
賀複京為此吃了不少苦頭,也一再提醒下屬,對付鄧一川,一定要慎而又慎。
“這家夥學哲學的,腦子非常好用。他會在無關緊要的問題上大做文章,借以逃開我們真正要談的話題。”
“聲東擊西。”姓鄒的愚蠢地解釋了一句。賀複京有點絕望地看住他這個部下,感覺這次的失利有姓鄒的一半功勞。比如這句話,哪跟哪啊,簡直離題萬裏。
“說話要動腦子,還有,用詞盡量準確,就算攻不開他堡壘,也別讓姓鄧的看笑話。”
“沒他看的笑話,他自己才是最大的笑話呢。”姓鄒的還是那麼自以為是。
那天姓鄒的仍然沒能管住嘴,見鄧一川跟賀複京打嘴仗,有點不耐煩地道:“看來你是要抵抗到底了,好,鄧一川,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巴到底有多硬,我辦了那麼多案,還不信有撬不開的嘴。”
“我沒有抗拒,我隻是堅持實事求是,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亂說一氣難道就叫配合?”鄧一川才不拿姓鄒的當回事呢。這種人,表麵上看起來氣勢洶洶,其實肚子裏一點貨都沒。狐假虎威,跟在賀複京後麵裝腔作勢。
鄧一川做秘書五年,對付這種人,有的是辦法。
兩箱錢的事,鄧一川這邊最終一點突破都沒。球怎麼踢回來,原又讓鄧一川怎麼踢回去。賀複京氣得有點嘴歪,姓鄒的更是沮喪。
但是內心裏,但凡賀複京問過的每一句話,每一件事,鄧一川都要思考多遍。
陳原出事太突然了,突然到他們中間每個人都沒準備,被對方打個措手不及。
怎麼會這樣?
一年多來,最困擾鄧一川的,就是這個問題。
以他對陳原的了解,出這樣大的事,陳原不可能一點預感都沒,更不可能一點消息都得不到。但就是奇怪,就連他自己,做為全吉東公認的陳原心腹,同樣也是一點消息也沒得到。
平地裏起驚雷,這才讓接下來的一切變得又亂又糟,不可收拾。
“想什麼呢?”快要到大門口的時候,王管教問。
鄧一川收回遐思,認真地看住王管教:“我真不敢相信,自己在這裏住了有半年時間。”
“怎麼,還嫌短啊?”王管教開玩笑道。
陪他一道往大門口走的,還有看守所一位副所長,鄧一川對這人不怎麼熟。憑感覺,這是一個政治覺悟很高的人,這半天他一直青著臉,一句話不講。
鄧一川看看副所長,又將目光回到王管教臉上:“無所謂短與長,關鍵是它給了我一種經曆,讓我明白了世間許多道理。”
鄧一川講的是真話。隔離審查這一年多,鄧一川對人生許多問題,確實有了不同看法,有些甚至是顛覆性的。曾經不重視或沒想過的,在裏麵想了個透。以前不當回事或者壓根不看在眼裏的,現在反倒成了大事。
而曾經許多不容逾越的原則性問題,現在反倒有了另一種注解。
大門“哐當”一聲,打開了。門口的警衛衝副所長和王管教敬起了禮。鄧一川下意識地又衝兩位警衛說:“報告政府,我要出去。”
兩位警衛沒敢笑,王管教也沒敢笑。倒是一直鐵青著臉的副所長突然笑了。
“改造得不錯嘛,鄧一川,以後不用這樣了,我希望這輩子你都不要再喊報告政府四個字。”
鄧一川這才意識到,六個多月的生活,讓他又有了一些新的習慣。而報告政府四個字,是習慣中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