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女同事的聲音裏卻透著不屑:“這也是人家本事呀,怪不得新晟老是挑剔我們,合作了這麼多年,沒想到弄出個禍水來……”

“人家林太太也不是好惹的,你們昨天沒聽到那個話說得真難聽,我們在旁邊都臉紅,杜曉蘇竟然都不在乎。”

“後來她跟宇天的老板走了,聽說當年她進公司,就是上邊有人跟我們項總打的招呼。這女人不曉得什麼來頭,真是有辦法。”

另一個聲音卻壓得更低了些:“人家是睡美人,隻要肯睡,當然比我們有辦法。幸好她未婚夫死得早,不然那綠帽子戴的來……”幾個人一起輕笑起來,隔著門那聲音也像刀,一下一下刮著杜曉蘇的耳膜,刮得她額角上的青筋在那裏跳起來,跳得生疼生疼,可是更疼的是心裏。

她的手在微微發抖,轉身往辦公室走,踉踉蹌蹌走回座位,新建了個文檔,輸入“辭職信”,眼睛直直地盯著這三個字,過了幾秒鍾,才曉得往上頭打字,隻是機械地敲著鍵盤,一個一個的套辭顯示在屏幕上。其實她都不知道自己打了些什麼,最後她把辭職信發到主管人力資源的副總信箱。

隔壁座位都空著,寧維誠又帶著同事去新晟那邊了,但這次沒有帶上她。

她想,原來自己進公司是有人專門打過招呼,那麼當年肯定還是振嶸幫自己找著這工作的。可是她終究還是得辜負,她不能在這裏了,她懦弱,她沒出息,可是她受不了人家這樣議論振嶸,這樣置疑她和振嶸。她確實懦弱,但她已經沒有力氣掙紮,她得逃開一小會兒,她隻想到個沒有人的地方去,安安靜靜地,想念振嶸。

她隻有邵振嶸了,可是連邵振嶸,也不在了。

杜曉蘇的辭職沒有獲得批準,副總特意將她叫去,和顏悅色地跟她談話:“曉蘇,你的信我們已經討論過了,你說你身體不好,無法勝任目前的工作,我們也十分理解。要不這樣,我們給你放一段時間的假,你休息一段時間之後,再來上班,怎麼樣?”

她直直地看著副總,問:“宇天是我們最大的客戶,您是不是在擔心會影響公司與宇天的關係?那我可以坦率地告訴您,我和宇天沒有任何關係,如果我繼續留在公司,隻怕會對公司造成不良的影響。”

副總十分意外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笑了笑:“曉蘇,你真是多慮了。要不這樣吧,你還是暫時先休息一段時間,等精神好點再上班。”

因為這位副總一直對她挺關照的,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當務之急還是找房子,總不能老跟鄒思琦擠在一塊兒。她在偌大的城市裏奔波來去,跟著中介一層層地看,一幢幢地跑,最後終於租到一套局促的一室一廳。地段不怎麼樣,房子又是朝西,租金更不便宜,可是也不能計較了。

鄒思琦特意請了一天假幫她搬家,見著新租的房子諸多不滿,不由得頗有微辭。杜曉蘇安慰她:“反正我隻暫時住住,等新房子裝修完了,我也就搬了。”

她決定裝修房子,找好了裝修公司,帶著裝修工人去現場,卻發現鑰匙無論如何打不開門鎖了。

她起初以為鎖壞了,找到了物業,物業管理人員卻告訴她:“杜小姐,這房子房地產公司收回去了,前兩天剛換了鎖。”

她完完全全地傻掉了,直如五雷轟頂一般,隻覺得難以置信。過了好半晌才想起來給雷宇崢打電話,但總機不肯把電話轉過去,甜美的嗓音婉拒她:“對不起,杜小姐,我不能夠把您的電話轉接往雷先生辦公室。”

她急中生智,想起給自己寄鑰匙的那個名字,應該是雷宇崢的秘書吧。她已經完全沒有了方寸,隻是失魂落魄,抱著電話,就像抱著最後的救命稻草:“那麼單秘書呢?可以接單秘書嗎?”

總機仍舊十分歉意地拒絕:“對不起,單秘書陪雷先生出國去了。”

她誰也不認識,雷宇崢出國去了,單秘書陪他出國去了,他讓人把鎖換了。

他不聲不響,就拿走了一切。

她渾身的力氣都像被抽光了一樣,擱下電話,整個人深深地窩在牆角,就像受到最後重創的弱小動物,再沒一絲力氣掙紮。

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三天,不吃不喝,也不動,就坐在破舊的沙發裏,像個木偶。如果真的可以像木偶就好了,沒有痛覺,沒有思想,沒有記憶,沒有一切。

他收回了他的慷慨,他把房子拿了回去,他把她僅存的最後一點念想也拿走了。她沒有再做錯事,可是他不打算原諒她,她沒有對不起振嶸,可是他再不打算原諒了。

中間她或許有昏睡,可是再醒來,也不覺得餓,雖然水米未進,可是胃裏像塞滿了石頭,沒有任何感覺。她搖搖晃晃站起來,走進廚房裏,打開煤氣,那幽藍的小火苗舔著壺底,其實壺裏是空的,並沒有水,她也不打算燒水。

當時在醫院裏,媽媽抱著她那樣哭,媽媽幾乎是哀哀泣求:“曉蘇,你得答應媽媽,你不能跟振嶸走,你得答應媽媽。我和你爸爸隻有你一個,你要是做什麼傻事,爸爸媽媽可真的活不下去了。”

當時她答應過,答應過媽媽,好好活下去。

可是沒想到有這樣難,難得她幾乎已經沒有力氣撐下去了,她真的沒有勇氣撐下去了。

她走回臥室去,把床頭櫃上振嶸和自己的合影抱在懷裏。相框冰冷冰冷的,照片還是春節的時候,兩個人在家裏她拿手機拍的,傻乎乎的大頭照,兩個人挨在一起,像兩隻小熊,放大了很模糊。他們的合影並不多,因為兩個人工作都忙,聚一塊兒也顧不上合影。有時候她喜歡拿相機拍他,可那些照片都是他一個人。

她還是把煤氣關了,因為振嶸,振嶸他也一定很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他曾那樣愛過她,她這樣愛他,她不會違背他的意思,她會盡最大的努力活下去。她把頭靠在沙發扶手上,昏昏沉沉又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