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雪感到這位老翁挺有學識,有了興趣,她又向前湊了湊問:“老大爺,你能給我講講嗎?”
老翁說:“姑娘,從麵相看,你凡心太重。人生苦就苦在執著身體色蘊的地、水、火、風,四大是我。由色起愛,由愛起想,由想起行,由行起識,形成煩惱造現業,流轉生死。要想拋去煩惱,就要內而空心身,外而空世界,虛其無邊,四大皆空也。”
林惜雪問:“空空世界,世界空空,人亦是空空的皮囊,生命又有什麼意義呢?”
老翁說:“是空不空,全在一個‘悟’字。是懂不懂,萬事隨緣。姑娘,我送你兩句話:千江有水千江月,萬裏無雲萬裏天。”
林惜雪雲山霧罩地辭別了老翁,她想起來那句“是非成敗轉頭空”的哲言詩,真的好困惑。功名利祿愛恨情仇,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一切都是過眼煙雲,到底什麼才是真正屬於人自己的呢?
她回到市區,一個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的目的,把她帶到了高高聳立的希文集團大樓。她本來有更快捷的工具和這座高深莫測的大樓中那個高深莫測的人物溝通,隻用一個手指輕輕按動電話機的鍵盤就行了。有幾次她已經鼓足勇氣拿起了電話,想向廖鵬遠揭穿自己的騙局,阻止這瘋狂的收購。但最終又泄氣地放下了,與事無補,因為一切都有嚴格的法律合同,從陰謀實施的那天開始,就已經決定了沒有退路。他沒有退路,她也沒有退路。
那她為什麼還要到這裏來?
她說不清。許多事情原本連自己也弄不明白。
還是在大學期間她看過《哈姆雷特》,當時似乎並沒有很深的感觸,可時隔十幾年,劇目中那個殺兄奪嫂的國王的自白竟然一字不差地在她腦際中回旋:我的過失已經犯下。可是,唉!哪一種祈禱才是我所適用的呢?求上帝赦免我殺人的重罪嗎?那不能,因為我現在還占有那些引起我犯罪動機的目的物,……非攫取的利益還在手裏,就可以幸邀寬恕嗎?在這貪汙的人世,罪惡的手也許可以把公道推開不顧,暴徒的贓物往往成為枉法的賄賂;可是天卻不是這樣的,在那邊一切都無法遁避,任何行動都要顯現它的真相。我們必須當麵為自己的罪惡作證。那麼怎麼辦?還有什麼法子好想?試一試懺悔的力量吧。什麼是懺悔所不能做到的?可是對於一個不能懺悔的人,它又有什麼用呢?啊。不幸的處境!啊,像死亡一樣黑暗的心胸!啊,越是掙紮越是不能脫身的膠住的靈魂!救救我,天使們!試一試吧:屈下來,頑強的膝蓋;鋼絲一樣的心弦,變得像新生之嬰的筋肉一樣柔嫩吧!但願一切轉禍為福!
無奈的祈禱,無奈的懺悔!無奈的她無奈地站在寒風中。
天色已暗。
突然她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氣勢昂然的門廳前,她不由自主地隱匿在街邊電話早後,就像一個正在行竊的小偷。
廖希文還是那樣,以征服的威嚴藐視身後雄偉建築的存在。他當然看不見她,她太渺小,渺小得像一隻從洞穴裏探出腦袋的小螞蟻。
僅僅幾秒鍾,他就鑽進他的新款奔馳500,轉眼就沒了。留,給她的是更昏黑的夜色。她沒有懺悔,沒有機會懺悔,也許上帝根本就不需要她的懺悔。
一報還一報,廖希文,你根本就是活該!
心靈已經沒有了退路,她隻好繼續鋌而走險。她要為自己找出一千條一萬條理由來證明,他是活該!不這樣她的良心會攪得她永無寧日,因為她還沒來得及學會收拾自己的良心,把它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