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無痕,林惜雪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蹉跎年代……玫瑰色的黃昏,疲乏的太陽把最後的餘輝撒進了村邊的小溪,在微風皺起的河麵上跳躍起一片閃亮的細鱗片。鍍著金邊的雲帶慢慢地飄沒在地平線上,宛如遊倦了的孩童回到了它的搖籃裏。嫋嫋炊煙帶著農家特有的溫馨纏繞在村舍的上空戀戀不舍離去。寧靜的傍晚隻有鄉間土路上收工的黃牛老車吱吱嘎嘎的軸響和池塘中不甘寂寞的蛙鳴。這時在夕陽西下的山坡那邊總是會傳來一陣委婉悠揚的口琴曲,而且一直是一支曲子。每當這時,疲憊不堪的她就會靜靜地坐在小溪邊沉湎於這音樂構築的意境中。有一回那琴聲變成了歌聲,是一個非常深沉,非常優美,非常動人的男中音,歌詞是:
田野上靜悄悄
四處沒有聲響
隻有我的歌聲
在曠野裏回蕩
僅僅一遍,她就記住了這歌詞。十六歲的少女正是做夢的年齡,她先是迷戀上了這首歌,繼而張開了夢幻的翅膀。她想象著那是一個英俊的白馬王子在向她傾訴心聲,那琴聲是為她而起,那歌聲是為她而唱,她深深地愛上了他,他們在這音樂的橋梁上溝通著融合著……可她始終沒有勇氣翻過那個小小的山坡。終於有一天那琴聲消失了,一天兩天,永久地消失了。後來她了解到那位吹口琴的參軍去了。再後來,她買了把口琴,學會了吹這首歌,靠這首歌在那小小的山溝裏度過了三個寂寞的青春年華。可這首在中國並不流行的曲子怎麼會裝進這小匣子裏?沒人注意到林惜雪的失態。
劉英凱直起腰對漁民說:“你先用著,密封問題我再想想辦法。”
漁民說:“今個兒你們住這兒,明個兒是早潮,別誤了時辰。”他進屋撂下幾條魚,翻出一瓶酒,往門口地上灑了一圈,劉英凱說:“算了,別窮講究了。”漁民說:“不成,女人出海不吉利,小心‘順’船。”說完撂下幾條魚,背起魚簍走了。劉英凱說:你早點睡吧,明早咱們兩點出發。到時我來喊你。林惜雪問,你睡哪兒?劉英凱說,我到車上睡。說完欲走。
這一切安排他自始至終沒征求林惜雪的意見。但不知怎麼她對接受他的旨意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意,這間小小的屋子像人生旅途中的一個驛站,明天將發生什麼?她不知道。她很可能不再是從前的她,她的潔身自好矜持自尊將喪失殆盡,這過程是痛苦的。生命的意義究竟是過程還是目的?如果是目的,為了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那麼目的達到後又是什麼呢?是下一個目的。一個'一個目的永無休止地推延下去,就像人生一個又一個的驛站,終點站是死亡!為了奔向死亡,留下一串痛苦的過程,值嗎?她突然朦朧地期待著能發生點什麼,她真希望能把從前的她永久留在這個暫時的“家”。
她想留住他,女人是天生的表演家。越是心裏有鬼就越要裝得若無其事,她講了個笑話:一對夫妻吵架,誰也不肯主動和對方說話。這天丈夫要起早出門,給妻子寫了張紙條:孩子他媽,明早五點叫醒我。第二天他醒來,六點已過,妻子還在酣睡。他剛想發火,見床頭有張紙條:孩子他爹,五點了,起床吧。她意味深長地說:“睡著的人是叫不醒別人的。”
他沒領會,笑著邊走邊說:“你總醒著,所以你活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