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漸的家,在這個小村的中央位置。是一處有三間正房,兩間廂房的獨立小院。
院牆用粗糙的青條石砌成,有一丈多高。中間是一個雕刻了花鳥蟲魚的門樓,兩扇黑梨木的大門,透出幾分與眾不同的安閑大氣。
雖然這小院算不上如何的富麗豪華,若是放在一般的鎮子裏,也隻是算一戶富足人家罷了。可在這凶山惡水的大荒山,朝不保夕的大台莊中,這樣的家業,就是鶴立雞群一般,沒有幾戶可以與之相提並論了。
院子裏收拾的極為整潔,在邊邊角角栽種了些花草,五顏六色的花朵正開得活潑燦爛。寬敞向陽的位置,則是開了幾個菜畦,種著一些能夠食用的野菜和野果藤。
一隻漂亮的花爪錦雞在牆角逼仄的青竹籠裏不安的跳著,卻是張不開翅膀,叫聲有些沙啞,顯然已經十分的疲累,眼見來人並不理會它,隻能無奈的去低頭琢食幾條僵死的蟲子。
杜漸推門進院,邁步進到菜畦裏,伸手抓了幾下,就從繁茂的綠葉間扯出了一根青嫩的刺瓜,用手抹掉了上麵的絨毛和軟刺,一口咬下去小半根,津津有味地嚼著走向堂屋。
“漸兒,你又不用水洗就亂吃生菜,小心肚子痛,那可是施了糞的,你也不嫌髒。”畫了彩荷白鶴的堂屋門一響,出來一位眉目柔美,神色中帶著些寵溺的少婦來,看年紀她有三十歲左右,身體微胖,穿著一身印花的素色布衣,輕盈的步履間露出綽約風姿,有些嗔怪的白了杜漸一眼。
看神情,卻沒有半分的不悅。
“娘,我餓了。”杜漸臉上的平靜仿佛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明湖,瞬間蕩起了層層的暖色,有些無賴的咧著嘴笑。
“又是這一句,你就不會換個花樣。”少婦不屑的撇了下嘴角,抬起微微有些粗澀的手,敲了敲自己寬潤細膩的額頭,似乎很是無奈的歎了口氣,“你一定是餓死鬼投胎,每一天聽你說的最多的就是餓,老娘已經夠勤快了,怎麼就喂不飽你呢?”
“臭小子,不要用手抓……”少婦隻顧著自己慨歎,沒發覺杜漸躡著手腳偷偷溜進了屋內,此時正抓起一隻不知道什麼麵粉做成的窩頭,用力的往嘴裏塞,另一隻手又去捏陶盤中的肉塊。
啪
少婦手中的草藤杆劃出了一道白影,可惜帶著嗚嗚的鳴響打在了空氣中。
“娘,你又沒打著。我還可以用手抓著吃七次,嗬嗬。”杜漸如同開心的猴子一般,衝著少婦擠了擠眉眼,卻猛然鼓著眼睛,脖子一抻一抻的,臉色由蒼白變成粉紅,漸漸的成了紫紅,嘴裏還不停的發出嗬嗬的抽氣聲,肚子也一癟一癟的,如同泄了氣的蛤蟆。
少婦先是吃了一驚,不過眼睛眨了眨,轉而又笑了起來,捂著嘴罵道:“活該,臭小子,讓你變著法的氣我,這回老實了吧。”
雖然嘴上厲害,她的手卻沒有片刻的停頓,在杜漸的後背上咚咚連捶了幾下,再輕輕的揉捏著他的頸部。
“咳咳,咳咳,唉呀,媽呀,可噎死我了。”杜漸終於緩過一口氣來,急劇的喘息著,不斷的翻白眼。
“哥,你又偷吃,這次可是有了報應?讓你每次都氣著媽。”這時從門外走進一個小女孩,個子比杜漸矮了一個頭,有著一張粉嘟嘟的俏臉,彎眉如畫,一雙靈動的眼睛中流溢著淡淡的霧氣,一縷烏發垂在耳前,遮了右側小半張臉,給人一種朦朧靈秀的美。小巧的鼻子輕輕的皺著,紅潤的嘴角挑起一抹嬌笑。
“杜薇,你敢落井下石,看我不教訓你。”杜漸的臉色慢慢恢複過來,唬著一張臉道。
“嘻嘻,我才不怕……媽,哥哥欺負我。”女孩忽然做出一幅嬌柔無力,泫然欲泣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讓人心中情不自禁生出濃濃的痛惜。
“又來這……”驀然間杜漸的臉色仿佛凝固了一般,他的眼角閃過一絲厲色,目光穿過妹妹那一縷飄揚起的秀發,定定的落在三道微黑的血痂上。
他慢慢走到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孩跟前,輕輕撩起她的頭發,讓三道有些猙獰的傷痕顯露出來,他的眸子越凝越細,極力的掩蓋著其中的那一絲紅芒。
努力地壓製住胸中那一股仿佛沸騰了的煞氣,杜漸抬起左手,微微發青的食指緩緩的向前按去,一枚鮮嫩欲滴,帶著一絲嬌弱的葉子,如同隨風而生般,從指尖上冒了出來,輕輕的粘在了女孩的傷口上,發散出一圈圈淡淡的綠紋,透著沁心的生命氣息。
“薇兒,還痛嗎?”杜漸微微皺著眉頭,指尖有些顫抖。
女孩懂事的搖搖頭,“哥,我早就不痛了,落琪的白雲不是故意的,它隻是見我生的漂亮,想要摸摸我的臉。”
杜漸蒼白的臉色生出了一抹青意,嘴角挑起一個冰冷的弧,屋子裏本有些燥熱的溫度,忽然涼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