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過了九月之後,京城裏天時就異常寒冷。到了十月初十這一天,下了一陣微雪。次日晴了,那天氣愈加冷了起來,我與紉芬兩家屋子裏處處都生了火爐。這天晚上,我在紉芬房間裏擁爐夜話,到了一點鍾光景,兩人肚子裏都有些餓了。紉芬所穿的大毛衣服還在他母親房裏,因夜深不便往取,冷得來牙齒個個打戰,向我說道:“這時候,那裏去尋一口酒來禦禦寒才好。”我聽說這話,我猛然憶得四月間曾買了兩瓶五加皮酒,要想送與紉芬姨母的,此時還擱在書房裏未動,何不去取來與紉芬對飲禦寒?便對紉芬道:“紉妹妹想酒禦寒麼?我還有兩瓶酒在書房裏放著,待我去取來罷。”紉芬道:“甚好。”我就立起身走出房門,意欲從院子角門裏走到書房。誰知一足甫跨出房門,忽見有一個人影兒在窗下一閃。其時北風甚厲,月色又朦朧一片,看不分明。我也不管他是人是鬼,急急的奔到書房取了一瓶酒在手,立刻奔回紉芬房中。
紉芬見我的酒取到了,自己取了一隻燙杯出來,就用煤爐上燉的開水把酒燙了一杯,又從書架上小瓷罐內抓了一碗醉花生放在桌上,道:“哥哥,我隻有這一隻杯子,就兩人合飲罷!”我說:“合飲甚好。”當下就圍著煤爐,一人一口的開懷暢飲。此時身上既冷,紉芬的臉映著爐內的火光,顏色又十分嬌麗,那酒到唇邊,不知不覺就喝了下去。須臾之間,兩人竟喝了半瓶酒。我那心上的快活與渾身的適意真乃說不出來,覺得黨太尉“紅綃帳裏,淺斟低酌”也不過如此。俄而紉芬有了酒意,兩頰上朱霞隱起,一雙媚眼對著我笑迷迷的,大有楊太真“沉香亭北”的態度。
我見杯中酒又喝完了,正擬再倒一杯,忽聞得窗外“咕咚”一聲響,好似有人失足跌倒的聲音。我聽了這響聲,猛然記得適才窗外瞥見人影兒的事,頓覺毛骨悚然,連忙對紉芬道:“你還要再飲一杯麼?”紉芬道:“我已經飲夠了。”我就說:“我也飲夠了。”當即別了紉芬,匆匆的回到自己臥房裏安睡。
我到了次日,想起夜間紉芬窗外那一聲響,我異常疑惑。比及晚膳之後,我一人獨坐在書房之中,仔細推求究竟前頭瞥見的人影與後頭聽見的響聲,是人是鬼,是狐仙是竊賊?又不知當時紉芬也聽見那響聲沒有。豈知我正在疑惑,忽然門簾動處,走進一個人來,隻把我嚇得心下別別的亂跳。過後細看那人,又豈知不是別人,乃是紉芬的姨母。隻見紉芬的姨母走了進來,一口就把書案上的燈吹熄,搶步近前,雙手將我緊緊摟住。我嚇了一大跳,忙問:“幹娘,你到此做什麼?”紉芬的姨母摟著我,輕輕的說道:“秦少爺,你不要害怕,我是一晌看中了你,特地來尋你談談心的。
記得當初我才搬進這房子的時候,聞得我姊子說起你,是個翩翩美少年,我就特地來探過你兩次。後來見你和紉芬十分親密,我不敢前來攙雜,隻替你在我姊子前竭力回護,讓你成就了美事。就是近來這兩晚你與紉芬那種恩愛的情形,那一次不看在我眼裏?隻可憐我是……”說到此處忽然咽住了不說。停了一會,又摟住我說道:“我這般待你,可否懇求你把那待紉芬的美意賞給我一次?”說著,就立起身來拉著我的手,不由分說拉我到楊妃榻上,伸手來解我的衣服。我不覺發熱異常,意欲叫喊,忽聞得外邊的大門敲得殷天的響,乃是顧年伯回來了。那紉芬的姨母聽得,連忙將手一鬆,歎了一口氣,三腳兩步急急的出了書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