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幾許歡娛中宵頃綠酒(2 / 3)

自從這晚之後,我便天天半夜溜到紉芬姊妹房間裏去鬼混。有時和他們談詩;有時和他們下棋;有時深夜月明,就在月下把杯對酌;有時我吃醉了,就在那紉芬又香又軟的榻上睡了一覺;有時取些古今說部所載英雄兒女言情的故事,在燈下與他們細細評論。到後來,漱玉被我拌熟了,就是他與陸伯寅相契的大略情形,也肯與我吐露一二。有時談出心事來了,不覺清淚盈盈,默無一語。隻有紉芬十分麵嫩,他礙著漱玉在旁,自己又是個黃花閨女,說到了差不多的話,他就羞顏答答的,不肯再說下去。

我還記得,有一晚漱玉因身子不快,繞到外房去睡了。我就在裏房挽著紉芬的手,在書案邊並肩坐下。我涎著臉對紉芬說道:“紉妹妹,我和你長久沒有接過吻了,我此時和你香個臉兒,接個吻罷!”紉芬扭轉了頭頸,朝著外麵笑道:“我恐怕你要和鐵地摩一樣,日後要到公堂上賠償我三千元接吻錢呢!”原來這年上海有一家旬報上,載著美國女子佛地因為與丈夫鐵地摩成婚了十四年,忽被丈夫棄捐,遂控到公堂說:“鐵地摩與我夫婦十四年之中,其索我接吻一千二百三十回。

若不使他出銀償我,我不能滌此羞!”於是美官公斷,每接吻一回賠銀兩元四角二分,令鐵地摩出銀三千元,交於佛地了案。這旬報被紉芬看見了,所以這般說。我當時便對紉芬道:“紉妹妹,我究竟索你接過幾回吻了?你若有這本事控到公堂上去,我便照鐵地摩的數目加一倍賠償你罷!”紉芬道:“你可是糊塗了。佛地與鐵地摩是什麼人?我與你是什麼人?你此時索我接吻,未免太早了。”我聽了這話,無言可答,隻得放了手,不敢去唐突他。到如今回想起來,當時我若略略放出些強硬手段,紉芬也斷然不至拒絕我的。我因是與紉芬兩人都能以禮製心,時常用些強製工夫,所以首尾年餘,我兩人親密的情況雖然真有如張敞所說“閨房之中更有甚於畫眉”的光景,至於溫柔鄉中趣味,卻是沒有領略過的。

我自從開了後窗,可與我那紉芬秘密往來而後,轉瞬之間,又是榴花時節。所有半夜三更彼此莫逆的情形,不但我父親全然不知,就是顧年伯夫婦也全然不知。隻有紉芬的姨母,他的臥房與紉芬的臥房隔近,恐怕要走漏了消息。所恃者隻有仗著孔方兄之力去巴結他,他總能替我遮瞞,不說出去。

這天是五月初三日,我到大柵欄去香粉鋪子裏買了兩串香珠,兩隻香囊,順便走到荷包巷裏逛逛。隻見有個人手上拿著鬆鼠兒兩三個,在那裏叫賣。我愛那鬆鼠兒怪有趣,就花了三吊票子把他買了一個,又花了兩吊票子在一所地攤上買了一根銅鏈條,一齊帶回家中。將鬆鼠兒養在書房,用銅鏈條拴好了,吩咐王升時常買些果子去喂喂。那香珠、香囊是預備把來送與紉芬的姨母的。到了晚間,我就把要送香珠、香囊給紉芬姨母的事告訴了紉芬,並請教紉芬:“後日端陽佳節,他家裏兩名老媽子到我麵前道喜時,應該每人賞他幾吊錢?”紉芬道:“幹娘的小孩子,你給他一串香珠、一隻香囊。有了餘的可留著自用。至於兩個老媽子,卻要賞得重些,每人須得十吊八吊錢方可以買服他的心。”我點頭依著紉芬的吩咐。紉芬道:“你沒有買什麼東西給我玩玩麼?”我說:“紉妹妹,你心裏愛著玩什麼我再買來送你。今天隻買了一隻鬆鼠兒回來。那鬆鼠兒見了人家袖子管就往裏鑽,見了什麼窟窿也要往裏鑽,倒是(正)經好玩的。”紉芬道:“活鬆鼠兒麼?”我說:“正是。”紉芬道:“現在鬆鼠兒在那裏?”我說:“現在把他養在書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