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卷軸上的浮雕精致繁複,質地細膩而堅硬。濃淡不一的水墨在雪白的宣紙上麵暈染開氣勢磅礴的山水,花草是黑的,亭台是黑的,就連蟲魚也是黑的。

唯有站在大石頭旁邊的一個女子點了淺淺的色彩。

白衣勝雪,如瀑的墨發柔軟順貼地垂至腳踝,眉眼微彎,麵上含笑,額上一點淡紅色的朱砂,一隻手垂在身側,從袖口稍稍露出點指尖,另一隻手撐一把六十四骨的竹傘,傘上繪了一朵清冷的廣玉蘭花。

她靜立在畫的中央,明明分毫未動,卻好像向你盛情邀請,請你走到畫中陪她地老天荒。

風華灼灼的一個美人。

一雙手輕輕撫上畫卷,動作小心得像是對待稀世的珍寶。這雙手晶瑩修長,骨節分明,唯一的不足就是指腹上斑斑的墨跡和細碎的傷痕。

“阿織……”

我忽地從夢魘中驚醒,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發覺寢衣的背上早已被冷汗浸透,此時夜風一吹,後背涼颼颼的直令人發怵。我從小到大,幾乎一睡沉就做夢,做過的夢沒有幾千也有上百了,但沒幾個夢能比這個夢來得詭異,就好像靈魂被束縛在畫裏麵,明明能看得到所有的事情,卻動彈不得,連伸一下手都不能。

當然,飯吃多了會厭,夢做多了也會怕,七年間,我試了很多種方法讓自己不再做夢,比如喝迷藥,讓師兄把我敲暈等等,不過都不見成效,做的夢一個比一個荒誕離奇,且還帶有不好的後果。前者的後果是師叔們以為山上遭了采花賊,上竄下跳地鬧了好幾日,我休息都不得安生,後者的後果是醒來後我發現頸子上多了一塊淤血,讓師兄幫著揉了好幾日才稍有起色。不睡這種法子我也試過,但當第二日我照鏡子看見自己臉上好大一個黑眼圈後,就再也沒用過。

於是山上人人都知道了,第一美女秦楚歌最怕的就是做夢。

正當我想得入神之際,一個沙啞慵懶,一聽就知道沒睡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小歌,怎麼了?”

我乍一聽沒聽岀來這是誰的聲音,還以為是有賊,在床頭摸了幾道符紙就往靠牆那麵滾去,末了心裏還罵了一句:這什麼破地方,治安那麼不好,客棧裏半夜居然有賊!

卻不想撞入了一個略帶冰涼的懷抱。

仔細一回想,發覺不對,這不是師兄的聲音嗎!

於是我又暗罵了自己一聲沒腦子。

罵完又發覺不對,師兄怎麼會岀現在我房裏!

還沒等我問他,他就自己開口了,隻是內容不是我想象的那樣。

他說:“小歌,剛醒過來就投懷送抱,說,你對師兄我究竟有什麼企圖?”

可憐彼時我剛用五鬼搬運之術取來一杯茶水潤嗓子,好等他解釋完後長篇大論教訓一番,冷不防聽到這樣一句,登時一口水哽在喉嚨口,上不去下不來,咳得我頭暈眼花。

師兄他還算有良心,幫我拍背順氣。

我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於是伸手一巴掌拍在師兄胸口。

這一巴掌雖說一道符紙都沒用上,但我也是使了十成十的力,不打得他流眼淚就算好了。

結果他的反應與我的想象差別甚大,大得我本就睡得迷糊的腦子直接一片空白。

借著微弱的燭火,我瞥見他那張俊美得天怒人怨的臉上閃過一抹戲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