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斌的張姓在大灣村和李姓一樣是大姓,所以上墳的人很多,共同祭拜最先安家到這裏的上推五代老祖宗,各種花炮響炮此起彼伏,與另一個山坳處的李家相互爭勝,響完炮,由年齡最大的張氏太爺引導,眾人圍著凸起的二十幾座墳包撒菜灑酒,潑散完畢,眾人散開,才向各家的直係老祖宗祭奠。
張斌的爺爺奶奶單獨的埋在另外的地方,他父子二人走了很長的路,才到的墳地。
來到了爺爺奶奶的墳前,黑兮兮的殘雪東一塊西一斑,點綴在荒涼的山凹裏。沒有一點風,透骨的寒冷,混合著無邊的寂靜,交織成水銀一般的傷感,向父子二人壓迫而來,把他們陷在其中,讓他們窒息。無聲的啜泣,一滴滴淚水順著張父的臉頰滾落。
他嘴裏嗚嗚呀呀的,不知說著什麼,但張斌能從神情中,感覺到父親心中所包藏的辛酸,父親使勁的捶打著自己的胸膛。最後不再壓抑,放聲大哭,似乎要把所有的不幸,都在這無人的山凹裏爆發,竭斯底裏的哭聲久久回蕩在山間。
被父親的情緒感染,張斌回想自己走過來的二十多年,雖說不上悲慘,但總是處在其他小孩的白眼和大人的閑言碎語中,聽著他們說野孩子,張斌也忍不住啜泣起來,他打著火機,點燃黃紙,用棍子攪著,看著黃紙被火舌舔舐,變黑,變輕,這時一個旋風突兀生成,卷動殘紙,飄飄蕩蕩,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在極高處,有一隻山鷹在盤旋,伸展雙翅,在旋風的帶動下,跳著一圈又一圈的圓弧舞,大概忍受不了這荒涼冷寂的氣氛,它唳叫一聲,嘩啦啦,翅膀一陣扇動,利箭一般,衝到對麵的山凹裏去了。
從袋子裏拿出蘋果和梨,排在墳前,撒了幾把花生瓜子,父子二人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來,抬眼四望,天色和山色都是一片陰冷陰霾,一些不知名的野草,雖然幹枯了,但莖幹仍然挺直,在寒冷中瑟縮著,抖動著,它們的夢中,會不會有蔥蘢綠意呢?
爸,媽,等兒子有一天煩了,累了,感覺沒意思了,就會陪在你們身邊,咱們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再也不會分開,張斌心裏說。
抖抖手,拍了拍膝蓋上的土,張斌再看了墳頭一眼,攙著父親轉身離開了,隻留下燒剩的黑色殘紙,四處旋轉,旋轉:
舞動的黑幽靈,
告訴我!
怎樣才能,
把情傳遞?
冥府的大門,也為你敞開,
請帶給冥神,我的懺悔吧!
地獄的舞者,
你升高,再升高,飛旋,再飛旋,
你要入青雲麼?
告訴我!
青雲之上,是否是另一個地獄?
如蝴蝶般美麗的亡靈歌者啊,
請告訴我!
這荒涼破碎,
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
是五千年文明的積澱,
還是埋葬罪惡靈魂的墳墓?
(被人家無辜辭退,心中傷感,寫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