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行者剛正說完,看見台上的師父早又說了一句什麼話,還沒聽的清楚,隻見場內的人又將右手高舉,旁邊的豬八戒,也將前腿舉了起來。行者連忙問八戒道:“師父說的什麼?”八戒道:“我沒有聽見。”行者道:“這也奇了,你沒有聽見,怎麼便也讚成?”八戒道:“我見他們讚成,我自然也就讚成。”行者道:“笑話,笑話。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正在這樣說,隻聽得師父又在上邊說道;“支路也好築了,你們讚成不讚成?”於是場內的人又都舉手。八戒忙也舉手。孫行者輕輕地對著八戒道:“老豬,你聽見麼,師父方才說豬羅也好捉了,你如何還要讚成?還不快跑。”八戒驚道:“真的嗎?真的嗎?我沒有聽見,捉了去別的倒不怕,還是怕認股。”連忙拖行者又逃出場外。孫行者道:“且慢,且慢。我要去和師父說句話。”八戒道:“算了罷,算了罷,我師父這兩天正忙的不得開交。”行者道:“忙什麼?”八戒道:“忙的便是開會”行者道:“現在會就要散了,散了會還忙什麼?”
行者剛正說到此處,忽然聽得會場內“鈴鈴鈴”、“鈴鈴鈴”幾聲,行者道:“這又是怎麼了?難道他們看見已晚,便請師父在這裏放焰口麼?”八戒道:“不是,不是。”行者道:“為什麼不是?你看不見方才他們坐在那裏的人麼?一個個都在那裏拭眼淚。我想總是什麼人家冤枉,死了人,在這裏請師父做功德的。”八戒道:“不是,不是。這是他們搖鈴散會的搖鈴。”行者一聽散會,滿心隻要見師父說話,忙回頭來看,果然看見許多人早已紛紛出來。走的走,馬車的馬車,東洋車的東洋車,一閃眼間,都已奔向馬路上去。再留心細看,隻見師父也早上了車,向外去了。行者連忙撇了八戒,往外便追。
追至將近馬路口,看見師父的車正在前邊剛轉了個彎,忽然那馬路口立的一個又長又大的人,將右手向上一擎,宛似方才在會場上讚成的舉手一般,馬路口的幾輛馬車登時立定,巧巧將行者前麵當頭攔住。孫行者想道:“奇怪,奇怪,這裏上海的人,無論做著何事,個個都是擎手為號。”又想道:“妙呀,妙呀!這個人的權力如何這般大?!他一擎了手,那些馬車都不敢走了。比方才會場上的擎手有用許多哩。”正在這樣想,抬頭起來,隻見馬車上的馬夫恰巧一個個也高擎右手,和那立在路口又長又大的人一般。
孫行者道:“這些人也有豬性,和老豬一樣,隻顧依著人家,看見人家擎手,他也擎手,自己沒有一點主意的。”話言才了,隻見路口的人將手放下,那車上的馬夫宛如機器做成的一般,立刻也都放下了手,將馬緩領了一領,那車便慢慢的向前走往馬路去了。行者跟著馬車,也到了馬路上,向前一看,師父的車早已不知那裏去了,連忙追上前,向各車裏探望,隻見各車內都載著一男一女,歡歡喜喜,和方才師父在會場的情形大不相同,心中更是詫異道:“怎麼這裏的人有這樣相差的,一邊著急的那樣,一邊依舊安閑的這樣。”又探了幾輛,始終探不著師父,心中稍稍急道:“師父不知又那裏去了。”便忙轉身回來,依舊要到安塏地門首找那八戒。
不料到了安塏地一看,那八戒早又不知去向。行者此時卻弄的進退無路,一個人立在草地旁邊呆呆望著。忽然回過頭來,看見隔池邊隱隱有兩三個婦女在那邊行走。行者想道:“那呆子是個好色之徒,必然又在那裏作怪了,我不如去那裏尋他。”定了主意,便向池塘邊來。轉過了洋房背後,向平台上一看,早已別開生麵,和來時大不相同了。平台上放著無數的台椅,台椅上坐著無數的男女,擺著無數的茶碗。那些男女一個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好似發癡的一般。還有許多人在那台椅中間蕩來蕩去,又不是尋人,又不是走路,不知做甚?看他們情形,男的都削尖了頭,女的都散了發。尖頭的宛似半開雨蓋,披發的儼如高築陽台。看官休說我“陽台”兩字比方得不對,請你再看看近時披發的樣式,豈但陽台而已,一層層重重疊疊,亭台樓閣,還不知造著多少在上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