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舊故裏草木深(2 / 2)

依舊是昨日的那條路,可是心情卻是截然不同的。越接近寺廟他就越後悔,回想起昨日那僧尼的言行,一股惶惑與絕望的悔恨瞬間將他吞沒。

邱羅邱羅,不要死,你說過的,你會等我,等我回到你身邊,即便我未榮華,即便洛陽城落,可如今我回來了,你為什麼還是離開了呢?我錯了,我該相信你的,可是,無論我如何懊悔,你終究還是離開我,離開了這個世界。

靈堂裏隻有幾名道姑圍在棺槨前誦經,他衝進門來,死死地盯著棺槨,一步一步走近,果然是她。她走的似乎很安詳,眉梢猙獰的刀疤也柔和了許多。似是心中有什麼轟然倒塌,他頹然跪倒在地,一時間痛哭失聲。

跟在後麵趕來的張怡站在門口,遠遠地瞥見棺木中女子眉梢的刀疤,當日的種種浮現在了眼前。心疼的為她受傷的手指上好藥,他信心百倍地對她說,“邱羅,嫁給我吧,我一定會比他更愛你。”

她的神情有些淒然,轉眸卻突然朝他媚笑道:“你喜歡我什麼?”

他心悅神怡,感覺所有的努力終究沒有白費,上前就要攬她入懷,“我喜歡你眼角眉梢的風情。”

誰知她巧妙地躲開了,轉起身來,目光變得異常淩厲絕望,顫抖的右手已然握著一直發釵,毫不猶豫地往自己的眉梢劃去。

他驚呼一聲要上前阻止,可是已經晚了,那張絕美的臉已然被鮮血染透。

她慘然笑道:“你們愛的都隻是我這張臉吧,如今,我容顏已損,你也勿再糾纏。殘生我情願與青燈古佛為伴。”

女子決絕如斯,他又怎敢再逾越放肆

沒有人知道正當盛年、前途無量的沂將軍為何一夜間白了頭,拋下凡塵的所有出家到一座籍籍無名的小寺廟的,人們隻聽到沉寂數日的佛鍾再次被敲響,有些事總會有人接著做下去。

譬如,為你堅守我們錯過的一生。

清冷的月光透過佛寺半開的門,雪白一地塵埃。僧人神情溫柔地走到窗前輕輕擦拭一把古箏,像對待嬰兒般細心,然而其上的斑斑血跡已然滲透箏身,給它增添了些許神秘。

他是在她的臥房內找到它的,跟它放在一起的還有許多扉頁泛黃的信件,最底層保存地最好的是他曾寫給她的一摞信。他顫抖著雙手打開來,墨跡已然被淚水染開多回,很多幾乎要看不清原樣了,可以想象無數個夜晚在青燈下她是如何看著這些信箋落淚的,或許夢裏她還和他在一起。

他默然,其它信箋都是沒有裝封的,大多是她臨摹的他的字跡,隻有幾張是她自己寫的,寫內心的等待與煎熬,字字句句寫愛恨,卻終究沒有實實在在地落下一個“恨”字!

看到最後一張他終於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揪心的疼痛與悔恨讓他幾乎不能呼吸。

原來她早在他新婚之後就已心死,然而內心還是含著最後一絲希冀,希望他能回來最初遇見她的地方,隻要能在有生之年再見他一麵,給她一個當年離棄他的解釋,也就足夠了。

如她所願他來了,可是他已然是認不出她了。就在她以為他要認出自己的那一刻,滿心歡喜,可是下一秒她就失望了,暗自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名動洛陽城的美女了,他怎麼會認得出眼前這又老又醜的僧尼是她邱羅呢,既然認不出,自己又何必執著於他的一個解釋!然而自己終究還是見了他一麵,如此,便是死而無憾了,如此,也該是終結這等待一生的時候了。

沂恒,到底,我從沒真正恨過你

遠遠似有箏音傳來,夾雜著嬉笑嗔怪,抬眼卻依舊是寂寂冷月。終究,是箏錯,還是緣錯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