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為什麼,左衝右突,總有人擋在她前麵,她無論如何也接近不了高澄。
元善見木然地看著孫騰。社稷、天下早已經與他無關了。高歸彥翻臉在先,高嶽不屑在後,現在孫騰再是什麼樣的態度他也不在乎了。
高洋看到孫騰卻格處欣喜,狂笑起來,一邊跌跌撞撞地走下石階向孫騰奔來。“孫太保……孫太保……”他頭上平冕被扯落後再穿著天子袞服,又是一副瘋態,就顯得格外怪異。
孫騰倒是神色和霽,笑盈盈上前喚了一聲“太原公安好?”對高洋很關切。
高洋聽到“太原公”三個字麵色突變,指著孫騰怒道,“朕是天子!”他突然看到孫騰身後沒說話卻一直站在那兒看著他的兄長高澄,立刻如見鬼魅一般。
高澄是是他與生俱來的惡夢,揮之不去。
高洋抱頭轉身向殿內奔去。
孫騰提著劍想追上去,高澄製止了他,自己向殿內走去。
阿孌看到高澄終於現身,回頭再看看地上的元仲華,止不住悲聲大作。
高澄看到阿孌先是心裏鬆口氣,但立刻警覺她這樣失聲大哭必有緣故。
雖看到阿孌,但並沒有看到元仲華,阿孌一個人站在這兒做什麼?
他止步看著立於殿門口的阿孌,突然生了懼意,目光不敢往她身後看。勉強微笑問道,“王妃呢?她在哪兒?她可還好?”他聲音裏有控製不住的輕微顫抖。
阿孌淚眼朦朧地看著高澄說不出話來,隻能向殿內的昏暗處指了指。
高澄費力地把目光移向她身後。開始時什麼也看不清楚,他雙足如灌了鉛一般,一步一步將自己挪入殿內。
看到那地上躺著的人,他又一步一步走過去。怕是元仲華,既不敢看又不能不仔細去看。
果然是元仲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高洋正在解她的衣裳,口中念念道,“阿姊,你的心是朕的……是朕的……”高洋一邊解衣裳一邊又忽然大呼,“拿匕首來!快拿匕首來!朕要把公主的心剖出來帶走。”
高澄心裏猛然一沉,大步奔過來,一把將高洋淩亂的頭發狠狠地揪住,迫他轉過來對著自己。高洋跪在地上被扯著頭發仰視著兄長,口中還在不停地絮語,“朕是皇帝……朕是皇帝……朕是皇帝……她的心是朕的……朕要把她的心帶走……”
高澄俯身看著他,“家奴就是家奴,你就是做了皇帝也是家奴的心思。我從來不曾小看你,隻因為你是我弟弟,所以才處處提攜,事事容忍,隻期望你能以高氏基業為重,沒想到你心急如此……”
高洋已經一大半糊塗,無法再回答高澄的話。他多年處心積慮,今天一日便敗。心腹親信反目,摯愛身死,孤立無援,不得人心,他想要的幾乎已是不可得。他的算計處處落了空。
高澄見他毫無反映,隻是不停地念著“朕是皇帝”,他怒道,“不許你再碰她。”他拎著高洋將他狠狠地甩了出去。
高洋跌落在地時撞到了什麼,滿麵是血。抬頭卻看到太尉司馬子如等幾個故舊臣子奉王太妃、自己的母親婁夫人已站在殿外。
亂兵都已退出了庭院。劉桃枝把齊王世子、四郎君阿肅、小郡主無邪都已護送出去。
此外隻有月光及她的婢女桃蕊。
高歸彥的屍身也被處理了。
混亂過之後,除了灑落在地的血跡,看不出剛才曾經發生過什麼。
高洋透過臉上的血跡看到母親婁夫人冷冷盯著他。他半滾半爬至婁夫人麵前,“朕是皇帝,母親一樣是皇太後,母親為何隻愛大兄?”他一邊說一邊伸手來扯婁夫人衣裳。這是他糾結一生的心結。
婁夫人一腳踹開了高洋,以免他身上血跡沾到自己。她連說話都懶得再和他說,隻向高嶽吩咐道,“爾乃族叔,此子瘋癲至此實在是不能無人照顧。”
婁夫沒看到高洋臉上血淚交流,絕望地看著她。她抬頭看看殿內高澄的背影,又向司馬子如、孫騰、高嶽等幾人吩咐道,“天命至此,新開大統,皆是順天應人之意,日後不能再有此等人為害天子。”
幾個人雖然心裏寒顫,但個個都是曆盡宮變,見多了血雨腥風的人,唯有心裏感歎。
高嶽奉命將高洋帶了出去。
高洋雖已瘋癲,但最後看母親那一眼還是難以割舍。
月光走到殿內,在昏暗中看著高澄的背影。高澄渾然不覺身後有人。他已經心裏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