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涵給老爸打了電話後,再追個電話給翠萍,叫她周末來城裏一趟。現在該討論籌備工作的具體細節。先幹什麼後幹什麼,怎麼分工,誰負責哪一塊,她胡亂吃了幾口方便麵,就在電腦上寫起策劃來。
然後,她給幾個關係較好家庭經濟寬裕的朋友打電話,問他們可願意投資,幾個人都問她投什麼資,她說暫時保密,但一定不會做賠本的買賣。如果願意,就準備好十萬元,入一股,一個月後聽候繳款通知。對方問,到底做什麼買賣,一股就要十萬,五萬行不行?十萬太多了。齊涵想了想,也擔心數額大了,人們沒有鈔票,就說:“五萬也行。隻要是錢都行。低於五萬,就算借給我的,隻給利息不分紅。”幾個人都大同小異,笑著說“OK!”,以為她說著玩呢,當記者當得好好的,怎麼想起要做生意呢。
齊涵掛了電話罵著:“一群笨豬!還以為我是開玩笑呢。”罵歸罵,她仍然很高興,這麼稍微一摸底,居然有十幾個人有意向。齊涵舒了口氣,站起來,扭了扭腰,做出一個芭蕾舞的旋轉動作,對著落地鏡扮了個鬼臉。
星期六,翠萍如約到了城裏,她把曉峰和玲玲也帶來了,讓倆孩子到爺爺家去玩,自己去跟齊涵商量事情。齊涵的家裏也很簡單,實木沙發上墊著厚厚的咖啡色條紋海綿墊子,29英寸的彩電,客廳裏一幅中堂,兩邊貼著一幅對聯,倒是很耐人尋味:“春風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塵。”
翠萍想,這個齊記者還真是這樣,不僅能寫一手好文章,還有寬廣的胸懷。她以天下蒼生為念,作為一個記者,很難能可貴了。自己一個小學代課教師,如果不是她的鼓動,再怎麼大膽也不敢起這樣的念頭。
齊涵請翠萍到她的書房坐,泡了杯黃山毛峰,便把自己打印好的策劃書遞給翠萍看,整個辦學分兩大階段,這是籌劃階段要幹的事情,很複雜。按月甚至按星期排了計劃。齊涵還真是動了不少腦筋。齊涵去廚房裏弄午飯,說:“嗨,你先看著。今天就我倆,你就在我這裏,嚐嚐我的廚藝。”翠萍笑:“不要麻煩,我隻要到老人那兒去吃就行。”齊涵說:“你就別客氣了。今天好多事呢。我倆以後就是合夥人了,在一起吃飯的日子多。我平時吃飯也是隨便湊合。”
翠萍就不再固執,看了起來。
暖陽私立學校籌備工作策劃書(草案)
宗旨:針對農村留守兒童隊伍龐大、家庭教育缺失的現狀,特開辦小學至初中階段全日製學校,為學生提供優質教育和後勤服務,切實保障每一個學生都能感受到家庭般的溫暖,努力使學生成為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高素質人才。
性質:股份製、私營社會事業單位。
時間安排:2006年9月招生,2006年8月教學樓交付使用。
1、2005年11月—12月底,辦學申請報告,出台股份製的有關製度,網羅人才,籌集資金,考察校址,請地仙看風水,征地手續等事宜。
2、2006年1月—2月,教學大樓設計及建設準備工作。
3、2006年3月—8月,教學大樓建設。
4、2006年1月—2月,股份製的管理機製,前期聘請人員,用人的基本原則。
任務分工:
1、齊涵:負責辦學申請報告的審批,考察校址,征地手續,籌措資金。
2、翠萍:負責招聘職工,教學大樓的設計和建設具體事宜,籌措資金。
翠萍看後,覺得自己一點基建常識都不懂,齊涵說,叫你爸幫忙是一樣的。我也必須請我爸出馬,我自己哪有許多工夫,對外隻能說是你老公回鄉投資,以這種形式會爭取許多政策扶持,因為縣裏正在不惜一切代價招商引資。我是在職職工,不合適。你看時間這樣安排,行不行?我覺得你這兩天就讓你家高中回來同鄉領導磋商這事,再由鄉裏向縣裏彙報,爭取縣領導支持。
翠萍心裏對老爸仍有許多疙瘩,但這一切都不能對外人言說。再一想,這些事,老爸如果真願意幹,他還真對付得了。況且讓他跟著自己忙起來,便不會去沾花惹草了,豈不更好?高中回來,就結束了兩地分居的日子,自己也有個新的天地,年紀也不算太老,還可以搏一搏的。於是她點點頭,興致高起來。兩人就前期籌備工作人員工資問題也擬了一個初步意見。但前提是:工作先幹起來,工資先記賬,待經濟好轉後一起支付。齊涵說,很多很多事呢,單靠我兩人根本不行,得盡快請老頭子們幫忙。這十來天你先去籌款吧。
翠萍心裏高興,順路買了些日用品,帶著倆孩子興致勃勃地乘車回向陽鄉。
龔家這些日子一直沉浸在悲傷之中。龔平安抽空又去了趟嶽父家,買了兩斤肉和一袋奶粉,看望嶽父嶽母。嶽母還是瘋瘋癲癲的,整日裏趿拉著髒兮兮的布鞋,滿村找林霞,一路自說自話,頭發淩亂不堪,也沒誰給她打理一下,昔日利索的樣子這會兒一點印記都沒有了。林鐵拐苦著個臉說,林家根真是心被狗吃了,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他一開始還懶得回來,後來被電話催回來,隻呆了一天就走了。龔平安做聲不得。妻弟媳仍像霜打的茄子,病焉焉的什麼話都沒有,人死了半截了。連雞狗都不亂叫,整個家裏毫無生氣的樣子。讓龔平安辛酸不已,心裏更加愧疚,就在心裏後悔自己不該讓臘香出門。
龔月的燒傷基本結痂了,她每天都要花一兩個小時坐在自己床邊的桌前,對著鏡子沉默無語,看著鏡中的自己,原先漂漂亮亮的瓜子臉上,赫然凸著幾塊顯眼的疤痕,像深冬裏掉到白地上的兩片褐色的桑樹葉子,又幹又皺。她想著,如果去上學,同學們見了會怎麼議論她,那個以前總是嫉妒她的麗香現在肯定要暗笑呢。還有曉峰,他還會喜歡自己嗎?她就這樣一遍遍問自己,一遍遍設想著,沉溺在滿房的孤寂中,窗外的日升日落,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爸爸見她總是這麼悶坐著,一兩個小時一言不發,擔心她會憋出病來,幾次想同她說話,張了張口,見龔月癡呆呆的樣子,又不知說什麼好,終究沒有說出來。屋裏隻有臘香時不時還歎口氣。那台電視機好長時間沒開了,一家三口,誰也沒心事去看電視,根本想不起來去開的,任上麵落滿厚厚的灰塵。龔平安每天都要忙著去菜園地裏摘菜,然後洗了回家燒飯,哄老婆女兒吃飯。這個初冬,天氣少有的幹燥,砂石路總是塵土飛揚,地裏的紅土都快成幹粉了。早先龔月和外公一起種的蘿卜剩下的不多,補栽的上海青因缺水而顯得十分矮小委瑣,有些葉片上還布滿小蟲。他每天摘菜時都帶一擔水來,仔細地給每一棵都灑下一些,這樣就不太費勁了。每次獨自在菜園地裏緩慢地做這些的時候,他心裏就很煩。昨天,廠裏還來電話,問他幾時能回去上班。可自己家裏這個樣子,還能去上班嗎?今年的工資還隻發到四月份,如果不去上班,剩下的工資還不知能不能要到手。這些都隻能在心裏想著,跟臘香和龔月都不能說。
龔平安閑下來,就獨自坐在門口的柴垛邊,望著正月裏興烘烘蓋起的樓房發呆。灰色的兩層樓房在破敗的背景下,顯得異常的落寞。原計劃今年年終回來把樓房的外牆貼上瓷磚的。現在,他感到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他的心很苦。